太庙前九十九级玉阶,冷紫嫣与沈璟竤并肩踏上第一阶时,文武百官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她仍穿着那身玄黑帝王衮服。
礼部尚书扑通跪倒:“陛下!太庙重地,女子入内已是破例,岂能穿龙纹——”沈璟竤一脚踹开他:“滚开。”
秋风卷起落叶,在玉阶上打旋。
冷紫嫣一步一步往上走,衮服下摆拖过汉白玉,发出沙沙声响。金线绣的日月山河在阳光下刺眼,肩头那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像要腾空而起。
沈璟竤走在她身侧,玄黑龙袍与她相配。
两人每踏上一阶,身后就传来抽气声。那些跪在两旁的官员们,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发抖。
太庙——供奉大周历代皇帝的地方。
三百年来,从没有女人踏进去过。更别说……穿着龙纹衣服的女人。
“陛下三思啊!”又一个老臣扑出来,拦在第十阶前,“祖宗规矩不可破!皇后娘娘……请更衣!”冷紫嫣停住脚步。
她低头看那老臣,是礼部侍郎,姓周。三代清流,最重礼法。
“周侍郎,”她声音很轻,“你说……本宫该穿什么?”
“凤袍!”周侍郎叩首,“大红凤袍,百鸟朝凤纹,才是皇后该穿的!”
“可本宫不喜欢。”冷紫嫣说。周侍郎愣住。
“本宫不喜欢大红,不喜欢百鸟,不喜欢……那些规矩。”冷紫嫣抬眼,看向高处太庙,“本宫只喜欢这身衣服。”
她说得很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惊雷。
周侍郎脸色煞白:“娘娘!这……这是僭越!”
“僭越?”冷紫嫣笑了,“那你说,本宫平叛时,该穿什么?本宫上战场时,该穿什么?本宫……为这江山流血时,该穿什么?”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重。周侍郎噎住,说不出话。
“周侍郎,”沈璟竤开口,声音冰冷,“你儿子在户部当差吧?”周侍郎浑身一颤:“是……”
“贪了三千两。”沈璟竤说得很轻,“按律……该斩。”周侍郎瘫软在地。
“但朕今天给你个机会。”沈璟竤从他身边走过,“滚下去,别挡路。你儿子的命……朕留到明天。”
周侍郎连滚爬起,跌跌撞撞冲下玉阶。再没人敢拦。
冷紫嫣继续往上走,沈璟竤陪在她身边。两人脚步一致,像演练过千百遍。
走到第四十九阶时,她突然开口。“陛下,”她声音很轻,“值得吗?”“什么值得?”
“为了臣妾……得罪这么多老臣。”沈璟竤转头看她。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她睫毛很长,眼底有不安,有……脆弱。
“冷紫嫣,”他说,“听着。这江山,是咱们一起守的。这天下,是咱们一起打的。你穿什么……你说了算。”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敲进她心里。冷紫嫣心脏狂跳。
她握紧他的手,指尖泛白。“陛下,”她低声说,“臣妾怕……”“怕什么?”
“怕有一天……陛下后悔。”她说得很轻,像说给自己听,“怕有一天……陛下觉得臣妾太过分,怕有一天……陛下不要臣妾了。”沈璟竤心脏像被什么攥紧。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两人站在第四十九阶玉阶上,身后是跪伏的百官,面前是巍峨太庙。
“冷紫嫣,”他捧起她的脸,“朕今天在太庙前,在祖宗牌位前,说句话。”她看着他,眼睛睁大。
“朕此生,”他一字一句,“只要你一个皇后。不管你穿什么,做什么,变成什么样……朕都要你。”
他说得很认真,像在发誓。冷紫嫣眼泪掉下来。她没忍住。
“陛下……”她哽咽,“臣妾……何德何能……”
“你值得。”沈璟竤擦掉她的眼泪,“因为你是冷紫嫣。是那个……能为朕赴死的冷紫嫣。”
他说完,低头吻她。在太庙前,在百官面前,在祖宗注视下。
吻得很轻,可很坚定。冷紫嫣闭上眼睛,回应他。
风很轻,云很淡。时间像静止了。太庙正殿,香烟缭绕。
一百零八块牌位,从太祖皇帝到先帝,整齐排列。烛火跳跃,映得牌位上的字金光闪闪。
冷紫嫣站在殿中央,抬头看着那些牌位。
她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想起表兄……想起所有死去的人。“跪下。”沈璟竤轻声说。
冷紫嫣跪在蒲团上,衮服下摆铺开,像朵墨色的花。沈璟竤跪在她身侧,两人并肩。礼官颤抖着念祭文。
“维永昌十三年十月十五,皇帝沈璟竤,携皇后冷紫嫣,谨以牲醴之奠,告于列祖列宗……”念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喧哗。
“报——”禁军冲进来,满脸是血,“陛下!北境急报!”
沈璟竤心脏一沉。“说。”
“雁门关……”禁军跪倒,泣不成声,“被屠城了。”
死寂。
烛火噼啪爆响,香烟扭曲上升冷紫嫣猛地站起:“什么?”
“北狄破关后,在雁门关……屠城三日。”
禁军哽咽,“守军两万,百姓五万……全死了。尸体……堆成山。”冷紫嫣踉跄一步,撞到供桌。
供桌上烛台倾倒,烛火燎到她衣袖。她没察觉,只是盯着禁军。“再说一遍。”她声音嘶哑。
“雁门关……”禁军磕头,“被屠城了。无……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四个字,像四把刀,刺穿冷紫嫣心脏。她想起王大牛,想起那个说要回家看儿子的士兵。
想起那些将士,那些百姓,那些……活生生的人。全死了。
死在北狄刀下,死在……她还没赶到的时候。“陛下……”她转身,看向沈璟竤。
沈璟竤脸色铁青,眼睛血红。他握紧拳头,指关节泛白。
“传旨。”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集结所有兵马,朕要……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宰相冲进来,“国不可一日无君——”
“那就让皇后监国。”沈璟竤截断他,“朕去北境,杀光那些蛮子。”
他说得很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淬毒的刀。
冷紫嫣摇头。“不。”她说,“臣妾去。”沈璟竤看向她。
“陛下坐镇京城,”冷紫嫣走到他面前,“臣妾带兵北上。这一仗……臣妾来打。”“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该臣妾去。”冷紫嫣握住他的手,“陛下是皇帝,不能有失。臣妾是皇后……死就死了。”
她说得很轻,可沈璟竤听出里面决绝。
他心脏像被撕裂。“冷紫嫣,”他咬牙,“朕不许你死。”“那臣妾就活着回来。”
冷紫嫣笑了,笑出眼泪,“等臣妾回来……陛下再给臣妾办一场婚礼。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她说得很认真,像在告别。
沈璟竤盯着她,很久,突然抱住她。抱得很紧,紧到她喘不过气。
“朕等你。”他贴着她耳朵说,“三个月。三个月你不回来……朕就去找你。”
“好。”冷紫嫣闭上眼睛,“三个月。”两人相拥,在祖宗牌位前,在烛火香烟里。
像最后的告别,像……最后的承诺。当天下午,点将台。
冷紫嫣换上玄甲,肩上金龙狰狞。她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十万大军。
这次不是训练,是出征。是去报仇,是去……杀人。
“将士们!”她开口,声音传遍校场,“北狄屠了雁门关,杀了我们七万同胞。这笔血债……怎么还?”台下怒吼:“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冷紫嫣举起长剑,“但本宫今天不说报仇,说……送行。”她顿了顿。
“这一去,很多人回不来。这一去,很多人会死。这一去……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她说得很平静,可每个字都像重锤。台下安静了。
“但本宫向你们保证,”冷紫嫣继续,“死的人,不会白死。活下来的人……本宫让你们风风光光回家。战死的人……本宫养他们家人一辈子。”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将士们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坚定,突然……不怕了。
“还有,”冷紫嫣说,“本宫与你们同生共死。你们吃什么,本宫吃什么。你们睡哪里,本宫睡哪里。你们冲锋……本宫在第一个。”
她说得很轻,可很坚定。台下死寂,然后爆发出怒吼。
“愿随娘娘赴死!”声音震天动地。冷紫嫣笑了。
她转身,看向站在高台边的沈璟竤。
沈璟竤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冷紫嫣,”他低声说,“活着回来。”
“嗯。”
“朕在宫里……等你。”
“好。”
两人相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最后沈璟竤松开手,后退一步。
“主帅,”他单膝跪地,“臣……等您凯旋。”冷紫嫣心脏骤停。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看着这个……把尊严和性命都交给她的皇帝。“起。”她说得很轻,可很坚定。
沈璟竤起身,走下高台。冷紫嫣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大军。
“出发!”号角声起,战鼓雷鸣。十万大军,开拔北境。
冷紫嫣翻身上马,玄甲在阳光下反射冷光。她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看了一眼站在城墙上的人影。
沈璟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座雕像。
冷紫嫣勒马转身,不再回头。因为她知道,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大军行至雁门关,已是十天后。关城已成废墟。城墙塌了大半,城门破碎。街上堆满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乌鸦在空中盘旋,叫声凄厉。冷紫嫣下马,走到一具尸体前。
是个孩子,七八岁年纪。胸口插着支箭,眼睛睁着,看着天空。
她蹲下身,伸手合上那双眼睛。“孩子,”她轻声说,“阿姨来晚了。”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是那些将士,那些……看见家乡变成地狱的将士。
“哭什么?”冷紫嫣站起身,声音冷硬,“哭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哭声戛然而止。
“哭没用,”她继续说,“报仇才有用。把那些蛮子杀光,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堆在这里……才有用。”
她说得很狠,可每个字都像刀。将士们咬牙,握紧兵器。
“清点尸体。”冷紫嫣下令,“把我们的同胞……好好安葬。”
士兵们开始干活。一具具尸体抬出来,摆放在空地上。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有……守军。
冷紫嫣看着那些尸体,心脏像被碾碎。但她没哭。她只是握紧剑柄,握得指节泛白。
“娘娘,”副将低声说,“统计完了。百姓……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守军……两万零四十三。总计……七万三千七百六十四。”
七万三千七百六十四。冷紫嫣闭上眼睛。
“记下来。”她说,“这些名字……全记下来。等仗打完,立碑。让后世……永远记得。”“是。”夜幕降临时,所有尸体都掩埋了。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个土堆。冷紫嫣站在那些土堆前,点上香。
“诸位,”她轻声说,“安心去吧。你们的仇……本宫来报。”
香火燃烧,青烟直上。像那些亡魂,飘向天空。第二天,斥候回报。
“北狄大军驻扎在五十里外,约八万人。主帅是……北狄可汗的弟弟,呼延烈。”冷紫嫣展开地图。“地形如何?”
“开阔草原,适合骑兵冲锋。”斥候声音发涩,“我们……没有优势。”确实没有。
北狄骑兵天下闻名,来去如风。大周军队以步兵为主,在平原上……就是活靶子。
“那就把他们引进来。”冷紫嫣手指点在地图一处,“这里……是什么?”
“野狼谷。”斥候说,“地形狭窄,两侧是山。只能容五匹马并行。”
“好地方。”冷紫嫣笑了,“传令,全军后撤三十里。撤的时候……丢下粮草,丢下兵器,装成溃败。”副将愣住:“娘娘,这……”
“照做。”冷紫嫣收起地图,“三天后,野狼谷……决一死战。”命令下达,全军后撤。
撤退时故意慌乱,粮车翻倒,兵器散落。北狄斥候看见,回报呼延烈。
“大周军队溃败了!”北狄大帐里,将领们大笑,“女人带兵,果然不行!”呼延烈却皱眉。
“那个皇后……不简单。”他说,“查清楚,是不是陷阱。”
斥候回报:“确实溃败,尸体都没来得及掩埋。雁门关里……全是他们同胞的尸体。”呼延烈这才放心。
“追!”他下令,“杀光他们!那个女人……活捉!本王要拿她……祭旗!”八万北狄骑兵,浩浩荡荡追来。
冷紫嫣站在野狼谷高处,看着远处烟尘。
“来了。”她轻声说。副将握紧刀柄:“娘娘,谷里……只埋伏了两万人。够吗?”
“够了。”冷紫嫣说,“八万人挤进窄谷,就是八万头待宰的羊。”
她说得很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副将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明白——这个皇后,不是来打仗的。
是来……屠杀的。北狄骑兵冲进野狼谷时,天色已暗。
谷里狭窄,骑兵速度慢下来。呼延烈察觉不对,勒马停下。
“撤!”他嘶吼。晚了。两侧山顶,火箭如雨落下。
谷里堆满干草枯枝,瞬间燃起大火。战马受惊,嘶鸣乱窜。骑兵挤成一团,互相踩踏。“放滚石!”冷紫嫣下令。
巨石从山顶滚落,砸进人群。惨叫声,嘶吼声,马鸣声……混成一片。
北狄军队乱成一锅粥。呼延烈眼睛血红,抬头看向山顶。他看见一个女人。
穿着玄甲,站在火光里。长发在风中飞舞,眼神冷得像冰。
“冷紫嫣!”他嘶吼,“你敢算计本王!”冷紫嫣没说话。
她只是抬手,做了个手势。弓弩手现身,箭雨倾泻而下。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北狄骑兵挤在窄谷里,动弹不得。火箭烧,滚石砸,箭雨射……向地狱开了门。
“杀出去!”呼延烈挥刀砍杀,想冲出谷口。
可谷口已被巨石堵死。两万大周军队守在那里,刀枪如林。
“呼延烈,”冷紫嫣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本宫送你一份礼。”
她挥手,士兵推上来几十个木笼。笼子里关着人——是北狄俘虏,呼延烈的亲卫。
“看见了吗?”冷紫嫣说,“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本宫现在……一个一个杀。”
她说得很轻,可每个字都传遍山谷。呼延烈目眦欲裂。
“妖女!你敢——”话音未落,第一个笼子打开。
亲卫被拖出来,按在地上。刀光闪过,人头落地。血喷起三尺高。
“这是第一个。”冷紫嫣说,“为你杀的……第一个大周百姓。”
第二个,第三个……血染红谷口,尸体堆成小山。
北狄士兵吓疯了,有人开始投降,有人……自相残杀。
呼延烈嘶吼着冲杀,可冲不出去。他身上中了好几箭,血浸透铠甲。最后他跪倒在地,抬头看向山顶。
“冷紫嫣……”他嘶声,“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冷紫嫣笑了。那笑容很冷,冷到骨子里。
“那你去做鬼。”她说,“本宫在人间……等你。”
她抬手,最后一支箭射出。箭矢穿透呼延烈咽喉,钉在地上。
北狄主帅……死了。战斗持续到天亮。
八万北狄骑兵,死了五万,降了三万。野狼谷里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冷紫嫣走下山顶,踩过那些尸体。血浸透她靴子,可她没停。
她走到谷口,看着跪倒一片的俘虏。
“娘娘,”副将低声问,“这些俘虏……怎么处置?”冷紫嫣沉默很久。
她想起雁门关那些尸体,想起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想起……七万三千七百六十四条人命。“杀。”她说。
副将一愣:“可……可他们已经投降……”
“那又如何?”冷紫嫣转头看他,“北狄屠城时,我们的百姓……投降了吗?”副将噎住。
“他们杀老人,杀孩子,杀女人……手软了吗?”“没有……”
“那本宫为什么要手软?”冷紫嫣声音冷得像冰,“传令,一个不留。”命令下达,屠杀开始。
俘虏们哭喊着,求饶着,可没用。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血汇成小溪,流进山谷,染红整片土地。冷紫嫣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她没闭眼,没转头,没……心软。因为她知道,这一仗,必须狠。
不狠,北境永无宁日。不狠,死去的同胞不得安息。不狠……对不起那七万三千七百六十四条人命。
屠杀持续到黄昏。三万俘虏,全死了。
野狼谷变成血谷,连风都带着腥味。
冷紫嫣转身,看向东方。那里是京城,是皇宫,是……等她的人。
“陛下,”她轻声说,“臣妾……赢了。”
她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失血太多,累极了。
副将冲过来接住她,才发现她背后插着支箭——不知什么时候中的,她一直没说。
“快!传军医!”呼喊声远去。冷紫嫣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最后看见的,是沈璟竤的脸。他在笑,说:“朕等你。”她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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