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永不停歇的车轮，不管你是欢喜还是忧愁，它都自顾自地向前滚去。
五月三十一日，送完学生回家后，王圆圆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
这些日子，她总是心神不宁，向来准时拜访的“大姨妈”，这次却迟迟不见踪影。晚上和张文龙通电话时，她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都怪你！要是真怀孕了可怎么办？”
“怪我，都怪我！”电话那头的张文龙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要是真有了，就生下来呗！”
“滚！我现在杀了你的心都有！”王圆圆气得直跺脚。
“圆圆，我们结婚吧。”张文龙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再过一个多月你就放假了，我们趁暑假把婚事办了，还能抽空出去度个蜜月。你明天和阿姨商量商量，好不好？”
“呜呜……我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王圆圆欲哭无泪。
“别自己吓自己。先去买验孕棒测测，真怀上了咱们也不怕，反正早晚都要结婚生子的。”张文龙柔声安抚。
“哼！说得轻巧，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搞的鬼？”王圆圆越想越气。
张文龙在电话那头轻笑:“宝贝，这可冤枉我了。你让我注意防护，我都乖乖照做了。这要是真有了，那也是天意。你别怕，过几天我请假回去，陪你去医院检查。”
“你好好上班吧，别总来回跑了。挣的那点工资全贡献给铁路了！我先自己测测看。”
六月一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王圆圆就骑着电动车出了门。她没敢在村口的药店买验孕棒，特意绕远路去了镇上的药店。为了确保准确，她一口气买了两个五块钱的，又买了五个一块钱的，把各种价位都凑齐了。
揣着这些“证据”，她忐忑不安地回到家。母亲正坐在门口吃早饭，看见她这么早出门，疑惑地问:“大清早的干什么去了？快点吃饭，饭都要凉了！”
“知道了！您别叨叨了！烦不烦啊？”王圆圆做贼心虚，快步溜进自己的房间，拿着验孕棒躲进了卫生间。
等待结果的那几分钟，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忍不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然而，当七根验孕棒上齐刷刷地显出两道红杠时，她只觉得心跳骤停，下意识地扶住洗手台，才勉强站稳。
此刻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有懊悔，有惶恐，但奇怪的是，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她难以想象，就在此刻，就在她的身体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卫生间的。端着碗在母亲身旁坐下时，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妈，”她试探着开口，“张文龙说想暑假结婚，您觉得怎么样？”
“结就结呗，你们自己商量好就行。”母亲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结婚的事，是大事！他爸妈应该会来家里商量吧？”李群英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女儿趁着暑假把婚结了，等到七八月份招教考试的时候，要是需要打点，张家也能出份力。毕竟女儿以后就是张家的人了，有个正经工作，他们脸上也有光。
“应该会吧，我回头问问。”王圆圆舀了一勺粥，却食不知味，“妈，您当年结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啊？”
“我们那会儿跟你们现在可不一样。”母亲放下碗，眼神飘向远方，“那时候我要是敢谈恋爱，或者村里有人给我说媒，你姥爷非得气死不可，还要跑到人家家里去骂街。”
“为什么啊？”
“你大舅那时娶不上媳妇呗！你姥爷想留着我给他换亲。为这个，我恨了你姥爷一辈子。”
“那现在呢？还恨吗？”
“恨什么呀，你姥爷姥姥都不在了，你和你哥也都这么大了。”母亲叹了口气，“我现在就一个想法:你这辈子嫁人，一定要嫁个你自己中意的。将来过得好不好，都怨不着我。所以啊，结婚前擦亮眼睛挑！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悔都晚了！”
王圆圆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母亲这一生太不容易了！嫁的不是自己中意的人，怀着孕时被婆婆赶出家门，住在三间土坯房里。她至今还记得，每逢下雨，屋外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母亲总是跪在床上祷告，生怕房子塌了，把一家人都埋在里面。也许正因为如此，母亲对房子有种执念，一辈子争气盖房——刚盖好大瓦房没几年，又流行平房，扒了再盖；怕儿子说不上媳妇，又把平房扒了盖楼房。
“那要是哥哥当年也娶不上媳妇，您会让我给他换亲吗？”
“我这辈子吃过的苦，怎么能让你再吃一遍？”母亲瞪了她一眼，“你哥要是真娶不上，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会拿你去换亲！对了，你们结婚，房子怎么说的？”
“就先住一起呗！他家那套房子一百四十多平，三个大卧室，够住的。”王圆圆和张文龙确实从来没讨论过买房的事。她觉得张家就他一个儿子，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妈，您就放心吧！我会把他妈妈当亲妈一样孝顺。我就不信她会对我不好的。等她老了，不还得指望我们养老吗？现在住在一起，还有人给我们做饭，多好啊！”
“天真！”母亲没好气地说，“记住，婆婆永远不是妈！媳妇也永远不是闺女！猪是猪，羊是羊，猪肉贴不到羊身上！”
“您就看着吧！我就不信这个邪！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对我们好，还能对谁好？”
“去去去，我不跟你说了，和你爸一样，不长心眼的玩意，你以后就知道了！”母亲生气地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开。
“哼！我偏不信！您就等着看吧！”王圆圆气鼓鼓地把碗端进厨房，然后溜回房间给张文龙发消息。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先听坏消息？”
“我怀孕了，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我怎么感觉这是好消息啊！那另一个呢？”
“我妈同意暑假结婚了，让你爸妈抽时间来我家商量婚事吧！”
“太好了！这两个都是好消息！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对不起宝贝，这个特殊时刻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我给你转了一千块钱，你带着‘孩子’去吃顿好的吧！”
“滚，别胡扯了！现在还是个小细胞，连豆芽菜都算不上呢！”
“别这么说，孩子会不高兴的！对了，你妈妈知道你怀孕了吗？”
“还没敢说，怕她打死我，更怕她对我失望。呜呜……”
“老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哼，你以后要加倍对我好才行！”
“我举双手双脚发誓！”
放下手机，王圆圆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依然平坦如初，却已经悄然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窗外，初夏的晚风轻轻拂过，带来栀子花的清香。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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