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刚刚回温的心,再一次凉了个透彻。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一副戴了太久的面具。
那从黑暗中亮起的一双双眼睛,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野兽般的贪婪、饥渴与残忍。它们像是在评估猎物,评估着他们五人身上的血肉,够不够分。
麻烦了……
沈炼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他将萧红绫护在身后,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在幽绿色的灯笼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两名大内侍卫则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公主的另外两侧护得滴水不漏。他们是死士,是皇帝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准备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有萧红绫,这个麻烦的制造者,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更加兴奋了。
来得好!她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战意,正好本宫还没打过瘾!今天就拿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鼠辈,来松松筋骨!
我的祖宗,您可快闭嘴吧!
江澈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位公主殿下的脑子里,压根就没装“恐惧”这根弦。
她看这群牛鬼蛇神,就像普通人看一群围上来的野狗。
可问题是,他们五个,也不是打虎的武松啊!
江澈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
人影绰绰,不下百数。其中,甚至有几个身影明显异于常人,有的身材佝偻却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的则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磷光。
这是捅了鬼市的马蜂窝了!
硬闯?
江澈飞快地在心里进行了一次成本收益分析。
己方战力: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形霸王龙(但脑子不好使),一个专业的锦衣卫千户(但刚才被震得气血未平),两个大内高手(实力未知,暂定为精锐),以及一个只想摸鱼的自己。
敌方战力:上百个亡命之徒、妖人、甚至可能还有小妖。数量是己方的二十倍以上。
结论:打起来,己方团灭的概率,高达九成。就算侥幸惨胜,那也得缺胳膊断腿,血亏!
跑?
更不现实。这里是人家的主场,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超自己。一旦分散,只会被逐个击破。
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吓”。
用一个更大的、更恐怖的名头,把这群被血腥味冲昏了头脑的鬣狗,给吓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包围圈中响起。
一个拄着一根由人骨串成的拐杖、半边脸都腐烂了的黑袍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浑浊的独眼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外乡人……他开口了,声音像是坟墓里吹出的阴风,你们在鬼市,破了规矩。
规矩?萧红绫嗤笑一声,向前一步,那股子属于皇权的骄傲,让她根本不屑于和这种“蝼蚁”对话,本宫就是规矩!
完了。江澈捂住了脸。
果不其然,那黑袍人听到这话,腐烂的脸上,竟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大的口气……上一个敢在鬼市里说自己是规矩的人,他的骨头,现在还在我的锅里熬汤呢。
他将骨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杀了他们!
把他们的血肉,献给无光之主!
周围那上百号牛鬼蛇神,发出一阵压抑的、兴奋的嘶吼,缓缓地、一步步地,逼了上来!
包围圈,正在收缩。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杀气。
沈炼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知道,今天,恐怕难以善了。
萧红绫更是战意勃发,腰间的软鞭已经“铮”地一声,握在了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
哎哟!
一声惨叫,突兀地响起。
只见那个一直躲在后面的、穿着破烂麻衣的江澈,像是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噗通”一声,极其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怀里揣着的那个、从胡商尸体上摸来的油腻钱袋,也顺势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一声,正好掉在了那个领头的黑袍人脚下。
钱袋的口子摔开了,几块碎银子和铜板,滚了一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乌木制成的、非金非铁的腰牌,也从钱袋里滑了出来。
那腰牌通体漆黑,正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阴线雕刻的、狰狞的鬼脸。
而背面,则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字。
一个让在场所有识货的人,都瞳孔剧缩的字。
“曹”。
……
那个领头的黑袍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脚下那块腰牌,那只浑浊的独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周围那些正准备扑上来的亡命之徒,也都看到了那块腰牌。他们的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整个祭坛周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锦衣卫是皇帝在阳光下的鹰犬,办的是朝堂上的案子。
那么,东厂,就是皇帝在阴影里的毒蛇,专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而在这神都里,谁不知道,东厂的提督太监,那位权倾朝野、连当朝宰相都要让他三分的大宦官,姓什么?
姓曹!
这块腰牌,代表的不是官府,不是王法。
它代表的是那位曹督主本人!
在鬼市这种地方,你可以不给锦衣卫面子,甚至可以杀了捉妖司的人。
但你绝对、绝对不敢得罪东厂的人!
因为他们,比鬼市里的任何人,都更不讲规矩,手段都更下作,报复心都更强!
得罪了锦衣卫,你可能会死。
但得罪了东厂,他们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会把你的家人、朋友、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刨出来,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原来是……是曹督主的朋友,在此办事。
那个半边脸腐烂的黑袍人,声音干涩,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甚至……对着地上那块腰牌,微微躬了躬身子。
误会,都是误会。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各位大人,还请……恕罪。
说着,他用那根骨杖,轻轻地将那块腰牌,拨到了江澈的面前。
然后,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那佝偻的身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在了黑暗中。
其余的那些牛鬼蛇神,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仿佛刚才那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杀气,都只是幻觉。
转眼之间,原本水泄不通的祭坛,又只剩下了江澈他们五人。
江澈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依旧是那副心有余悸的、后怕的表情。他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银子、铜板,以及那块乌木腰牌,一股脑地塞回钱袋,揣进怀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贪生怕死的市井小吏了。
沈炼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江澈,声音冰冷地问道:
东厂的腰牌,怎么会在你身上?
就连那头“人形霸王龙”萧红绫,此刻也收起了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看着江澈,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第一次,充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
审视与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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