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内,一片死寂。
那股足以焚尽万物的炙热,正在缓缓退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妖邪被净化后,独有的、类似于臭氧的味道。
萧红绫,就这么,半跪在冰冷的淤泥里,怀中,抱着那个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男人。
他的身体,很轻。
轻得,不像话。
像一捧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枯叶。
这与他之前,展露出的那种,足以与天地“对话”的恐怖力量,形成了无比荒谬的、剧烈的反差。
萧红绫低下头,看着他。
他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那双平时总是半眯着,充满了市侩与懒散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几滴,因为脱力而渗出的冷汗。
他……原来长这个样子吗?
一个极其古怪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萧红绫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以前,她看他,总是隔着一层“无赖”、“财迷”、“老油条”的滤镜。她看到的,永远是那副嬉皮笑脸、弯腰谄媚的模样。
可现在,当这层面具,因为虚弱,而褪去时。
她才发现,这张脸,其实……还挺耐看的。
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算不上,顶顶的俊美,但那份轮廓,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硬朗。
一千两……黄金……
不能……赖账……
怀中的男人,忽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的、梦呓般的呢喃。
萧红绫:……
刚刚,从心底,升起的那一丝丝,极其陌生的、类似于“特别”的情愫,瞬间,便被一股熟悉的、无名之火,给……冲得烟消云散!
这个混蛋!
这个掉进钱眼里的无赖!
这个……连昏死过去,都还惦记着他那一千两黄金的……王八蛋!
她气得,银牙紧咬,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怀里,扔出去!
让他,在这阴冷潮湿的鬼地方,自生自灭!
可是……
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他,又抱紧了几分。
她甚至,还伸出了一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了他的鼻下。
当那股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她的指尖时。
她那颗,自己都没察觉到,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还……活着。
朱雀。
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沙哑的声音。
是白虎。
他已经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口。那根毒刺,被他用庚金之气,逼了出来。伤口处,皮肉翻卷,却已经不再流血。只是那股阴毒的妖气,依旧,在伤口周围,顽固地盘踞着,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江澈,好不了多少。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那双金色的虎瞳,落在了萧红绫怀中的江澈身上。
眼神,极其复杂。
有震惊,有探究,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到底,是什么人?白虎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把萧红绫,给问住了。
是啊。
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视财如命的捉妖司铜锣?
是一个,插科打诨的公主府长随?
还是一个,能够言出法随,以凡人之躯,撬动天地法则的……隐世高人?
我……我不知道。
萧红绫,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无法,回答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颠覆着她的认知。
他贪婪,却又在关键时刻,愿意以命相搏。
他无赖,却又拥有着,连她和白虎,都望尘莫及的、神鬼莫测的手段。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矛盾的谜团。
让她,又气,又恨,却又……忍不住地,想要去……探究。
先离开这里。白虎看了一眼四周,沉声说道,此地,阴气太重,不宜久留。而且,他的状况,很不好。
白虎,说的是“很不好”,而不是“很严重”。
身为圣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江澈此刻的状态。
本源精血,严重亏空!
是以凡人之躯,强行施展这种强大的术法,所留下的……致命后遗症!
再不救治,这个人,就算能醒过来,恐怕,也活不过三天。
去哪儿?萧红绫,有些茫然。
回公主府?不行。府里的那些御医,只会看些头疼脑热,对这种“道法反噬”的伤,根本束手无策。
回宫里?更不行。
去醉仙阁。萧红绫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个,总是带着一抹妩媚笑容的、八面玲珑的身影。
柳知意!
那个活了千年的天狐!
普天之下,若说,谁的“治疗”之术最高明,那,便只有她了!
白虎,你还能动吗?萧红绫,做出了决断。
无妨。白虎点了点头。
好!
萧红绫不再犹豫。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竟直接,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随即,她脚下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火红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原地,只留下白虎,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那双金色的虎瞳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古怪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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