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雪夜。
破败的宫墙挡不住凛冽的寒风,雪花夹杂着冰粒,从没有窗纸的棂框里砸进来,落在沈清颜干裂起皮的脸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污秽不堪的旧宫装,浑身散发着伤口溃烂的恶臭。曾经名动京城、明艳不可方物的国公府嫡女,如今不过是冷宫里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
“吱呀——”
厚重的宫门被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裹在珍贵的白狐裘里,踩着精致的绣花宫鞋,踏着积雪,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来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
是沈婉儿,她的好庶妹。
“姐姐,这冷宫苦寒,妹妹特意求了皇上恩典,来送送你。”沈婉儿的声音依旧柔美动听,带着一贯的虚伪关切。她在离沈清颜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用绣着兰花的丝帕掩住口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得意。
沈清颜艰难地抬起头,一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她看着这个她曾百般呵护的妹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为……什么?”
她不明白。父亲战死沙场,国公府被抄,兄长被污通敌,万箭穿心……所有她珍视的一切,都在她嫁给三皇子萧元启后短短三年内,分崩离析。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庶妹有关。
“为什么?”沈婉儿轻笑一声,如同毒蛇吐信,“我的好姐姐,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蠢啊!”
“你蠢到相信我对你的姐妹情深,蠢到把母亲留给你的嫁妆铺子交给我打理,蠢到在我和殿下的设计下,亲手将通敌的‘证据’放进父亲的书房!”
“你占着嫡女的身份,占着殿下未婚妻的名分,占着京城第一美人和才女的名头!你拥有的一切,本就该是我的!”
沈清颜瞳孔骤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蚀骨焚心的恨意!原来如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殿下……他知道吗?”她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沈婉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好姐姐,若不是殿下首肯,我怎敢动你这尊贵的嫡女?殿下说,你空有美貌却乏味无趣,像块木头,只有我,才懂他的雄心壮志,才是能配得上他的女人。”
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告诉你个秘密,皇上病重,殿下即将登基。而我和殿下的孩儿,将是未来的太子。你,和你们沈家,不过是我们登顶的垫脚石罢了。”
“对了,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春桃,不肯指认你行巫蛊之术,被活活打死了。死的时候,还喊着‘小姐冤枉’呢,真是可笑。”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沈清颜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想扑过去,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摊烂泥般摔回地上,呕出一口黑血。
沈婉儿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送姐姐上路吧,让她走得体面些。”
太监上前,粗暴地捏住沈清颜的下颌,将托盘上的毒酒强行灌入她的喉咙。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五脏六腑,巨大的痛苦让她蜷缩成一团。
恨!滔天的恨意!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沈清颜对天发誓,定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加诸在沈家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奉还!
萧元启!沈婉儿!你们等着!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听到宫门外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以及沈婉儿娇滴滴的“臣妾恭迎陛下”。
“小姐!小姐!快醒醒,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睡着呀!”
一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
沈清颜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因那濒死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而剧烈起伏。
入目不再是冰冷破败的冷宫,而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鼻尖萦绕着的是淡淡的、母亲为她调制的安神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一张圆圆的、充满稚气的脸,正是春桃!那个为她惨死的春桃!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床前,焦急地看着她。
“春……桃?”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是奴婢呀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吓死奴婢了。”春桃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连忙递上一杯温热的蜜水,“快喝口水压压惊,夫人那边都派人来催了三遍了,梳妆的嬷嬷们也都在外间候着了。”
沈清颜接过茶杯,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她环顾四周,这是她在国公府的闺房!陈设布置,与她及笄礼前一模一样!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稚嫩却已初具风华的脸庞。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带着十五岁少女特有的饱满与鲜活。没有冷宫的憔悴,没有毒发的青黑,这是她,十五岁的沈清颜!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及笄礼这一天!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真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这么白。”春桃担忧地扶住她。
沈清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
既然回来了,那么所有遗憾,所有仇恨,都将由她亲手改写!
她看向镜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的自己,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更衣,梳妆。”
及笄礼,是她前世悲剧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正是在这场典礼上,沈婉儿设计让她在众多宾客面前“不小心”打翻了皇后赏赐的玉如意,落了个“举止无状、冲撞凤仪”的名声,让父亲对她大失所望,也让三皇子萧元启找到了疏远她的借口。
而今天,这出戏,该换她来唱了!
梳妆时,沈清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果然,在挑选发簪时,一个面生的丫鬟“不小心”将一支看似普通、实则内里被动了手脚的珊瑚簪子,混入了她的首饰盘中。
沈清颜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戴了这支簪子,在向皇后行礼时,簪子突然断裂,导致她发髻散乱,惊慌失措中才碰倒了玉如意。
她假装没有察觉,任由梳头嬷嬷将那支珊瑚簪簪入发间。
国公府正厅,宾客云集,珠环翠绕,香风阵阵。
沈清颜身着繁复华丽的及笄礼服饰,在赞者的唱喏声中,一步步走向主位上的父亲沈国公和母亲林氏。
她目光扫过,看到了坐在女眷席中,一脸温柔笑意、眼底却藏着算计的沈婉儿。也看到了宾客席上,那位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的三皇子萧元启。
恨意如毒藤般缠绕着心脏,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仪态万千,令在场不少夫人暗暗点头。
礼官唱道:“跪,叩首——”
关键时刻到了!沈清颜依言跪下,俯身叩拜。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一枚早就扣在指尖的小小珍珠,悄无声息地弹射而出,精准地打在了沈婉儿座椅的一条前腿上。
那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那条本就被人做过手脚、略显松动的椅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啊!”
沈婉儿正全神贯注地期待着沈清颜出丑,根本没料到变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只觉得座椅猛地一歪,整个人惊叫着向前扑倒!
“噗通!”
在寂静肃穆的礼堂中,这一声响动格外刺耳。
沈婉儿摔得极其狼狈,发髻歪斜,珠钗掉落,为了保持平衡,双手还胡乱挥舞,恰好打翻了旁边小几上的一盏热茶,茶水泼了她一身,烫得她龇牙咧嘴,哪还有半分平日弱柳扶风的模样。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正在行叩拜大礼、姿态优雅完美的沈清颜身上,转移到了当众失仪、丑态百出的沈婉儿身上。
“怎么回事?!”端坐在主位的沈国公沈弘毅眉头紧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庶女竟然如此失态,简直是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
“父亲恕罪!女儿……女儿不知怎么回事,这椅子……”沈婉儿又羞又急,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试图辩解。
就在这时,沈清颜恰好完成了叩拜,从容起身。她仿佛才注意到身后的骚动,转过身,看到沈婉儿的狼狈模样,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婉儿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有摔伤?”
她声音温柔,步履从容,与沈婉儿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婉儿看着她那副完好无损、光彩照人的样子,再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摔倒,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沈清颜知道了什么?不,不可能!
她强忍怒气和羞耻,指着那断裂的椅腿,泣声道:“是这椅子……这椅子突然断了,才害得女儿失仪……”
立刻有下人上前检查,回禀道:“国公爷,这椅腿确实有被虫蛀过的旧痕,今日人多,许是不堪重负……”
沈弘毅脸色稍缓,但依旧不悦。就算是意外,在嫡女的及笄礼上闹出这等事,也是沈婉儿自己不够稳重。
沈清颜心中冷笑,虫蛀?不过是沈婉儿为了脱罪,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罢了。前世她用在自己身上,今生便还给她!
她走上前,亲手扶起沈婉儿,语气带着几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原来如此。妹妹没事就好,真是万幸。方才我行礼时,也觉得发间这支珊瑚簪似乎有些松动,生怕它掉下来失礼于人前,一直提心吊胆。看来今日,我们姐妹都与这些‘意外’有缘呢。”
她说着,看似随意地将那支珊瑚簪取下,轻轻放在一旁侍女的托盘中,动作自然流畅。
这话听起来是姐妹间的互相安慰,但落在沈婉儿和有心人耳中,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沈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怎么会知道簪子有问题?!
沈弘毅是何等人物,能在朝堂立足,岂是蠢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沈婉儿那不自然的脸色,又看了看那支被沈清颜“无意间”点出的珊瑚簪,心中顿时升起一丝疑虑。难道……今日之事,并非意外那么简单?
他深深地看了沈清颜一眼,却见自己这个嫡女,眼神清澈,神情坦然,只有对妹妹的关切,并无半分异样。
及笄礼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沈清颜的仪式完美收官,她端庄大气、临危不乱(指担心簪子掉落)的表现,赢得了众多宾客的赞许。
而沈婉儿,虽然及时更换了衣物,但那份当众出丑的尴尬和父亲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让她坐立难安。她精心设计的局,不仅没能毁了沈清颜,反而让自己成了笑话,还引起了父亲的怀疑!
三皇子萧元启看着风采卓然的沈清颜,又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沈婉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及笄礼终于结束,宾客们陆续散去。
沈清颜回到自己的“清晖院”,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春桃一人。
站在熟悉的房间里,她看着铜镜中自己年轻娇艳的脸庞,重生后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第一步,成功了。她不仅避免了前世的厄运,还狠狠地反击了沈婉儿,并在父亲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春桃兴奋地小声道,“您没看见二小姐那张脸,都快气绿了!还有您说的那簪子……难道……”
沈清颜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世事的冰冷与睿智:“春桃,从今日起,你要更加仔细。这府里,盯着我们的人,很多。”
她拿起桌上那支差点害她前世的珊瑚簪,玉指轻轻摩挲着簪身,眼神锐利如刀。
“去查查,今天是谁把这支簪子混进我的首饰盘里的。记住,暗中进行,不要打草惊蛇。”
“是,小姐!”春桃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不同,但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那股令人信服的力量,立刻郑重应下。
沈清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庭院中熟悉的景致。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身影依旧纤细,脊背却挺得笔直,仿佛能撑起即将到来的所有风雨。
复仇,才刚刚开始。
沈婉儿,萧元启,你们准备好迎接我的怒火了吗?
而她此刻心中最牵挂的,是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算算时间,母亲的‘病’,应该就是这几天开始加重了吧……” 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和深切的担忧。
这一次,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所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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