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季雨竹身上,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郁与挣扎,显然还未完全从轮回记忆的冲击中恢复,便开口问道:“雨竹,看你似有心事,有什么想说的?”
季雨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又有一丝莫名的渴望,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大姐,我……我想请姐夫帮我一个忙。我想去‘雪域’看看。”
“雪域?”叶琉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可是位于西北域外,传说中的极寒绝地,是阻隔魔族入侵的天然屏障,环境之恶劣,据说连八境强者深入其中都有陨落的风险。她不解地看向季雨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去那里。
沐灵瑶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她似乎看出了季雨竹心中那份与轮回宝术相关的躁动与探寻。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对古云说道:“夫君,那你便陪雨竹去一趟雪域吧。我去人皇塔会会那些老家伙,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古云没有言语,只是身形微动,下一瞬便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季雨竹身侧,声音平淡无波地问道:“去哪里?”
季雨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脑海中依旧有些混乱的思绪,缓缓闭上双眼。他并非依靠地图或记忆,而是凭借着一种冥冥中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模糊感应,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意念指向某个特定的方位。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坚定地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天地间寒气最盛之处:“大概是……那个方向。”
他的话音刚落,古云已然出手——与其说是出手,不如说是随意一抓。他直接拎住了季雨竹的后衣领,动作看似粗鲁,实则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季雨竹包裹。
“嗖——!”
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折叠、跨越。季雨竹只觉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如同流光幻影般急速倒退、模糊,强烈的失重感与空间变换的眩晕感同时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仅仅是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所有的异样感骤然消失。
当季雨竹的视线重新聚焦时,他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
冰冷!极致的冰冷!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即便身负九涅寒体,对寒气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抵抗力,此刻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无尽的雪原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铅灰色的低沉天空仿佛连接在一起。狂风卷着冰晶雪粒,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发出“呜呜”的呼啸声,肆虐在这片银装素裹的死寂世界。这里的寒气,并非单纯的低温,更蕴含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古老意志。
他们此刻似乎还处于雪域的外围区域,低头俯瞰,能隐约看到下方如同蝼蚁般细小的黑点,在无垠的雪地中艰难跋涉。那是一些前来雪域边缘历练、或是寻找极寒属性材料的修士,他们撑起各色灵力护罩,在及膝深的积雪中缓慢移动,每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
“是那个方向吗?”古云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周围这足以冻裂金铁的酷寒对他毫无影响。
季雨竹再次闭目感应,灵魂深处那模糊的牵引感似乎清晰了一丝。他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感觉更强烈一些。”
古云不再多言,带着季雨竹,如同两道划破雪幕的流星,朝着更深处疾驰而去。
越是深入,环境便越发险恶。
下方的雪原逐渐变得平坦如镜,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连最耐寒的雪苔和冰原狼都已绝迹。积雪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厚得难以想象,仿佛下面埋葬着一个个被冰封的时代。天空不再是铅灰色,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凝固的墨蓝色,阳光难以穿透,只有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幽蓝色的极光如同鬼魅般在苍穹之上扭动,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更添几分诡异与压抑。
天地间的寒气已然浓郁到化为实质!不再是无形的风,而是如同粘稠的液态氮般流淌、翻滚的寒潮!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如同一条条冰霜巨蟒,在雪原上游弋、碰撞,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留下短暂的真空轨迹。
季雨竹不得不全力运转九涅寒体与冰天寒地诀,身体表面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闪烁着符文的玄冰护甲,试图吸收和转化这恐怖的寒气。起初,九涅寒体确实如鱼得水,贪婪地吞噬着外界寒气,转化为精纯的冰系灵力滋养自身,甚至让他因轮回记忆而躁动的灵魂都感到一丝清凉与宁静。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继续深入,寒气的品质和总量开始呈现出几何级数的提升!那不再是普通的天地寒气,其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蛮荒、足以冰封星辰、寂灭万物的本源法则之力!九涅寒体的吸收速度远远跟不上寒气的侵蚀速度,转化的灵力也变得狂暴而难以驾驭,开始反噬他的经脉。
他感到四肢百骸传来针刺般的剧痛,那是经脉被极致寒气侵蚀、即将冻裂的征兆。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冰晶坠落,眉毛、头发上结满了厚厚的白霜,连思维似乎都开始变得迟滞、缓慢,灵魂仿佛也要被这无尽的寒冷冻结。他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被冻成冰线的血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不让自己昏迷过去。他能感觉到,那个牵引他的“源头”,已经近在咫尺!
反观古云,他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护罩的光芒,就那么暴露在足以瞬间杀死八境强者的恐怖寒潮之中。他的发梢、肩头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但也就仅此而已。他的步伐依旧稳定,眼神依旧深邃,仿佛周围这足以让神明止步的极寒,对他而言,不过是秋风拂面,微凉而已。这种深不可测的实力,让处于痛苦煎熬中的季雨竹,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就在季雨竹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意识快要被冻僵湮灭的刹那——
古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静静地悬浮在翻涌的寒潮之中,目光穿透重重雪幕与幽蓝极光,紧紧地凝视着前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仿佛连光线和感知都能吞噬的区域。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凝重的神色。
“姐…姐夫,怎么了?”季雨竹牙齿打着颤,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强撑着问道。他顺着古云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混沌的黑暗,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大恐怖感,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栗。
古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极寒世界中显得格外清晰:
“前面,很危险。”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季雨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连古云这等存在都亲口承认“很危险”的地方,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存在或绝境?他简直无法想象!
然而,古云接下来的话,却又在他近乎绝望的心中,投入了一颗希望的火种。
“我们若进去,回不来。”古云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那片黑暗,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你若修炼到极致,可行。”
修炼到极致!
这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在季雨竹近乎冻结的识海中炸响!古云口中的“极致”,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巅峰,那必然是超越凡俗、触及本源、甚至掌控法则的无上境界!这既是对前方险地的警告,也是对他未来道路的一种……指引和期许?
季雨竹死死地盯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区域,灵魂深处的牵引感在此刻强烈到了顶点,他几乎能肯定,自己要寻找的、与轮回相关的秘密,就在那里面!然而,现实的冰冷告诉他,现在的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古云忽然抬起了手,对着下方那不知积累了多少万载、坚硬胜过神铁的冰雪地面,随意地一挥衣袖。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但下一刻,一幕让季雨竹永生难忘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他们脚下那无边无际、厚不知几许的雪原,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开天辟地的巨剑划过,轰然裂开!一道宽达百丈、深不见底、两侧冰壁光滑如镜的巨大沟壑,瞬间出现在苍茫的雪原之上!这道裂痕一直向着远方蔓延,直到视线尽头,仿佛将整个雪域大地都劈成了两半!
更令人心悸的是,即便裂开如此之深,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根本看不到这冰雪覆盖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这道剑痕,仿佛只是揭开了这雪域神秘面纱的微不足道的一角。
做完这一切,古云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再询问季雨竹的意见,再次抓住他的衣领。
空间波动再次泛起。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已然从这片连时间仿佛都被冻结的极寒绝域中消失不见,朝着遥远的人皇塔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那道横亘在雪原之上的巨大伤痕,如同大地的伤疤,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足以惊世的一幕。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天。
在那片连古云都止步的、极度危险的黑暗区域边缘,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踏雪而出。
此人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冰雾之中,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隐约辨别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他行走在足以吞噬一切生机的雪域核心,脚下却并未在深厚的雪地上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他没有丝毫重量,或者……他本就与这片冰雪融为一体。
他静静地停留在那道被古云随手劈出的巨大沟壑边缘,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裂痕,久久沉默。周围的恐怖寒流与幽蓝极光在靠近他时,都自然而然地分流、绕行,仿佛在敬畏着某种更高的存在。
他就这样站着,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冰雕,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也无人知晓他来自何处,又将去向何方。只有那无尽的风雪,依旧在这片寂静而危险的绝地中,永恒地呼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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