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世界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似汹涌,却未能真正侵入林清歌暂时栖身的小小空间。那夜舞台上的光芒褪去后,现实冰冷坚硬的棱角便再次凸显出来。
陆廷渊在她演出结束后便带着苏雨晴匆匆离去,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一句质问。这种彻底的漠视,比直接的怒火更让她心寒,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无论是关于感情,还是关于这个孩子。
她搬回了那间冰冷的客房,开始认真规划离开的事宜。她手头有一些当年母亲悄悄留给她的、陆廷渊并不知道的私己钱,数额不大,但足以支撑她离开后一段时间的生计。她联系了中介,暗中寻找远离市区的、安全的出租屋。
然而,孕期的反应却在这时汹涌而来,仿佛是为了惩罚她之前在舞台上的“逞强”。
剧烈的孕吐几乎二十四小时折磨着她。常常是刚勉强咽下几口清粥,下一秒就忍不住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直到只剩下酸涩的胆汁。嗅觉变得异常敏感,别墅里惯用的熏香、厨房飘来的油烟味,甚至佣人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都能轻易触发新一轮的呕吐。
她迅速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用粉底都难以遮盖。身体的虚弱和不适,让她行动的步伐都迟缓了许多。
就在她强忍着不适,收拾着一些必要的私人物品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自称是之前通过一个老朋友联系过她的、一档颇具口碑的电台音乐节目制作人。
“林小姐,我们听了您在音乐节上的演唱,惊为天人!我们节目下个月想做一个独立音乐人的专题,诚挚邀请您作为开场嘉宾,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一丝微光划过林清歌晦暗的心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让她凭借自己能力站稳脚跟,为离开后生活铺路的机会。她正想详细询问,对方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尴尬而迟疑。
“呃……非常抱歉,林小姐。刚刚接到台里紧急通知……这个,这个企划案临时有变,嘉宾人选需要调整……所以,这次的合作恐怕……非常抱歉,打扰您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清歌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临时有变?人选调整?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想起音乐节后台,苏雨晴被人搀扶离开时,投向她的那一道淬毒般的眼神。
是了。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急切地、不遗余力地封杀她刚刚显露的、任何一点可能冒头的机会?用“形象不佳”作为借口,真是既冠冕堂皇,又恶心透顶。
一股无力感混合着反胃的酸意涌上喉咙。她扶着墙壁,勉强压下那阵不适。苏雨晴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她尚未真正起飞时,就已经将她牢牢罩住。
身体的虚弱和外界无形的压力,让她不敢怠慢。几天后,她预约了一家以隐私保护着称的私立医院进行产检。她需要确认孩子的状况,在经历了舞台上的激动和连日来的孕吐折磨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份安心。
检查过程还算顺利,医生叮嘱她需要加强营养,尽量保持情绪稳定,避免过度劳累。拿着检查报告,她心中稍安,正准备离开,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再次袭来。她捂住嘴,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在隔间里吐完,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刚推开隔间门走出来,旁边医生休息室里虚掩的门内,传出的对话声,却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凝固。
那声音,她死都不会忘——是苏雨晴!
“……你确定,这种剂量的药物,通过常规产检根本查不出来?”苏雨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急切。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惶恐和犹豫:“苏小姐,这……这风险太大了!这毕竟是陆总的孩子,万一……”
“没有万一!”苏雨晴厉声打断,语气狠绝,“廷渊根本不在乎这个野种!他亲口说过,一个替身不配生他的孩子!你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在‘意外’中流掉,谁会怀疑?事成之后,你儿子在国外欠下的那笔赌债,我帮他还清。而且,我会推荐你成为陆氏旗下疗养院的荣誉院长,名利双收!”
林清歌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们……他们竟然在密谋害死她的孩子!
用药物?制造意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淹没了她。她一直知道苏雨晴恶毒,却没想到她竟敢如此丧心病狂!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那个医生似乎被说服了,声音带着认命般的颤抖:“……我,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在她下次的产检用药或者维生素里……”
“做得干净点!”苏雨晴冷声吩咐,“我不希望留下任何把柄。”
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
林清歌心脏骤停,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闪身躲进了最近的工具间,紧紧掩上门,只留下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她看到苏雨晴戴着巨大的墨镜和口罩,在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神色慌张的中年医生陪同下,快步从休息室走出,警惕地四下张望后,迅速消失在走廊转角。
工具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清歌背靠着冰冷的铁架,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后怕!
她以为隐忍、退让,或许能换来一丝喘息之机。
可现在,他们连她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要残忍剥夺!
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立刻离开!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陆廷渊靠不住,这个城市处处是苏雨晴的眼线和陷阱。她留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
她擦干眼泪,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隐忍,而是燃起了如同濒死母兽般的、决绝的火焰。
她拿出手机,删除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只留下那个中介刚刚发来的、位于千里之外一个南方小城的出租屋地址和联系方式。
然后,她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那是母亲生前一位挚友,多年前移居海外,曾说过若有困难可以联系。
电话接通,她只快速而清晰地说了几句:“阿姨,是我,清歌。我需要帮助,立刻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对,谁也不能知道……”
挂断电话,她将SIm卡取出,折断,冲进了下水道。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摆,深吸一口气,推开工具间的门。
走廊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
她的步伐依旧因为孕吐而虚浮,但每一步,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
不能再等了。
为了孩子,她必须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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