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午后宁静而温馨，林清歌刚结束与制作人的视频会议，正陪着林一笑在客厅地毯上拼装一套复杂的星际战舰模型。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洒在母子二人身上，空气中只有塑料零件轻微的碰撞声和偶尔的低语。
门铃的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林清歌有些惊讶，这个时间点通常不会有人来访。她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人，而是两位气质非凡的老者。为首的是陆家那位叱咤风云数十年、即便退居幕后依旧威势不减的陆老爷子——陆震霆。他身着中式盘扣藏青色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持一根紫檀木手杖。虽年事已高，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依旧，只是此刻，那锐利中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穿着得体、神情恭敬的老管家。
陆老爷子竟然亲自登门了。
林清歌的心瞬间提起，警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悄然弥漫。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
“陆老先生。”她的声音平静，带着疏离的礼貌，没有称呼“爷爷”，这个称谓早已随着那份离婚协议失去了意义。
陆震霆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她，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随即，便越过她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客厅里那个正抬起头、好奇望向门口的小小身影上。
当看到林一笑那张与陆廷渊幼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时，陆震霆那双历经风霜、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光芒。他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清歌丫头，”陆震霆开口，声音比林清歌记忆中少了几分惯有的威严，多了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清歌沉默片刻，侧身让开了通道：“请进。”
陆震霆和老管家走进客厅，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一笑。林一笑也放下了手中的模型零件，站起身，有些拘谨地靠在妈妈腿边，乌黑的大眼睛带着警惕和好奇，打量着这位陌生的、气场强大的老爷爷。
“这就是……一笑吧。”陆震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试图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但常年不苟言笑的面部肌肉显得有些僵硬，“长得真好，和廷渊小时候，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清歌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说：“您请坐。”
陆震霆在沙发上坐下，老管家安静地立在一旁。林清歌去厨房倒水，客厅里只剩下陆震霆和林一笑大眼瞪小眼。
“你叫一笑？”陆震霆再次尝试沟通，语气更加柔和。
林一笑点了点头，没说话。
“喜欢玩模型？”陆震霆看向地毯上那只完成了一半的星际战舰。
“嗯。”林一笑又点了点头。
“太爷爷家里，有很多你爸爸小时候玩的模型，还有更新的，下次带给你玩，好不好？”陆震霆抛出了诱饵。
林一笑却摇了摇头，小声道：“妈咪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陆震霆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这孩子，被教育得很好。
这时，林清歌端着两杯水回来，放在了陆震霆面前的茶几上。
“陆老先生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吗？”林清歌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将儿子揽到身边，姿态疏离而戒备。
陆震霆收敛了面对重孙子时的那点温和，看向林清歌，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和……歉疚？
“清歌丫头，我知道，陆家……尤其是廷渊那个混账东西，对不起你。”他开门见山，没有拐弯抹角，“过去的事情，是我陆家治家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林清歌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没有说话。一句“对不起”和“委屈”，如何能抵消那五年乃至更久的身心创伤？
陆震霆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侧脸，知道空泛的道歉毫无意义。他今日来的目的，也并非为了求得原谅。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紧紧依偎着妈妈的林一笑，眼神变得无比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这个年纪和地位的人极少流露出的……祈求。
“我今日来，不是以陆氏董事长的身份，只是以一个行将就木、渴望天伦之乐的普通老人的身份，”陆震霆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清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想……请求你，能不能……让我这个太爷爷，偶尔……只是偶尔，能看看一笑？”
他顿了顿，像是怕她拒绝，急忙又补充道：“不用去陆家老宅，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定，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现在的生活，也不会让廷渊那小子来烦你们。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孩子，和他说说话……”
这位在商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老人，此刻放下所有的身段和骄傲，语气近乎卑微，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普通老人对血脉亲情的渴望和期盼。
林清歌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期盼、甚至隐隐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拐杖，坚硬的心防，某一处角落，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她恨陆廷渊，对陆家也并无好感。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一笑身上，确实流淌着陆家的血脉。而眼前这位老人，抛开陆家的光环，他也只是一个想要亲近重孙子的祖父。
他此刻的姿态，是如此的低，如此的诚恳。
她可以强硬地拒绝陆廷渊，可以无视他的所有纠缠。然而，面对一位白发苍苍、如此恳切的老人……
她低头，望向怀中的儿子。林一笑也正仰头注视着她，大眼睛里透着好奇，却不见对陆震霆的畏惧或嫌恶。
她的心，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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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歌沉默了许久，久到陆震霆眼中的期盼几乎要黯淡无光。
终于，她抬起头，迎上陆震霆紧张的目光，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再那般冰冷：“我可以考虑。但必须约法三章，具体如何见面，何时见，由我决定。并且，我需要确保这不会影响一笑目前的生活和心态。”
陆震霆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连连点头，声音略带哽咽：“好！好！都听你的！只要你肯让我见孩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看着老人那几乎喜极而泣的神情，林清歌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这意味着她与陆家之间，那扇本以为已彻底关闭的门，因孩子之故，又留下了一道她无法狠心完全闭合的缝隙。
而这缝隙，未来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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