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早已平息。
但那个悬于苍穹之上的青色“允”字,却化作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三界所有大能者的心头。
凌霄宝殿。
曾经仙气缭绕、威严肃穆的大殿,此刻一片狼藉。
玉皇大帝最心爱的一方琉璃玉璧,被他失手打碎,碎片散落一地,折射着他颓然的面容。
他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头上的冕旒歪斜,十二串玉珠凌乱地晃动。
通天。
那个被囚禁在紫霄宫,被剥夺了圣人权柄,本该成为历史尘埃的名字,再一次以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存在。
一个“允”字,就将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威严、所有的谋算,斩得粉碎。
孙悟空,那个妖猴,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不再是一个可以用来羞辱的妖王。
他是圣人弟子。
是被圣人亲自下场,以本源剑气为他划定道场、昭告三界的……截教门徒!
殿下的众仙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能感受到玉帝身上那股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怒火,以及怒火之下,那更深沉的恐惧与无力。
与圣人为敌?
谁敢?谁能?
玉帝缓缓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仙官退下。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看着那满地狼藉,就如同看着天庭此刻支离破碎的颜面。
良久,他的身形一阵模糊,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意志化身凝聚成形,没有半分停留,直接穿透了凌霄宝殿的穹顶,向着不可知的虚空深处遁去。
……
西天,大雷音寺。
灵山净土之上,佛光普照,禅音阵阵,一如往昔。
但高坐于九品莲台之上的如来佛祖,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长久沉默。他手中的念珠,已经停止了转动。
那个青色的“允”字,同样在他的佛心之中,留下了一道斩不断的剑痕。
西游大劫,佛法东传。
这是道祖亲定,天道大势。
为此,他布局万载,算计三界,将无数仙神妖魔玩弄于股掌之间。
孙悟空,本是他最得意的一颗棋子,是整个大劫的核心,是开启佛门万世气运的钥匙。
可现在,这颗棋子不仅自己跳出了棋盘,还掀了桌子,顺便给自己找来了一个三界之中最不讲道理、最护短的圣人当后台。
这棋,还怎么下?
“世尊……”
观音菩萨侍立一旁,她那张慈悲的面容上,此刻也充满了茫然与无措。
作为西行项目的总负责人,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非战之罪”。
这不是计划出了纰漏,而是降维打击。
“他允了。”如来佛祖的声音无比干涩,“通天,他允了。”
如来缓缓闭上佛眼。
他知道,此事已经彻底超出了佛门,甚至超出了天庭所能掌控的范畴。
就在此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诸佛退下,观音,你也退下。”
观音菩萨合十一礼,与其他佛陀、菩萨一同缓缓退出了大雷音寺。
片刻之后,一道金光在大殿中央浮现,玉皇大帝的意志化身,出现在了如来佛祖的面前。
这是自封神大劫之后,这两位名义上的三界主宰者,第一次如此秘密地会面。
“如来!这便是你算计的好事!”
玉帝的身影刚刚凝实,便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厉声质问。
“为了你佛门东渡的大计,纵容那妖猴大闹天宫,又让他护送什么取经人!现在好了,他成了通天的弟子!我天庭,你佛门,如今都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话!”
面对玉帝的咆哮,如来佛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罕见地没有反驳,更没有辩解。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玉帝怒极反笑,“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派兵征讨?让朕的十万天兵天将,去试试通天教主的诛仙剑气吗?”
如来佛祖缓缓摇头:“陛下,此事非我之过,亦非你之过。实乃变数太大,大到已经……超出了你我掌控。”
这句话,让玉帝的怒火为之一滞。
他不是蠢人,发泄过后,理智迅速回笼。他知道如来说的是事实。
“那妖猴……”玉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不甘,“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来佛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们还是看看,他现在,都有些什么。”
两人陷入了沉默,开始在心中盘算那只猴子如今所拥有的恐怖背景。
玉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戬,朕的外甥,三界战神,现在是他所谓的‘兄长’……这背后,是阐教!是元始天尊!”
“哪吒,朕的麾下大将,也公然反叛,成了他的兄弟。这背后,还是阐教,是那个护短的太乙老儿!”
“镇元子,地仙之祖,与世同君的老怪物,现在跪拜他为‘老师’!整个地仙一脉,都与他绑在了一起!”
每说出一个名字,玉帝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这些,都还只是开胃菜。
如来佛祖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更加苦涩。
“牛魔王、蛟魔王……七大圣如今大半归心,他已然是万妖之主,手握妖族气运。”
“更不用说,他现在是通天教主承认的关门弟子。截教……那个本该消亡的道统,有了死灰复燃的旗帜。”
阐教、地仙、妖族、截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化身光影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们惊恐地发现,这只猴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三界中除了他们天庭与佛门之外,几乎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顶尖势力,或明或暗地,全部团结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已经不是一股势力了。
他是一个联盟。一个足以颠覆现有三界格局的,恐怖联盟。
而他们,天庭之主与西天佛祖,在这场牌局中,成了被孤立的一方。
“打,怎么打?”玉帝喃喃自语,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如来。
“说,又如何说?”如来反问。
整个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的常规手段,军事镇压、政治招安、分化瓦解……在圣人亲自下场背书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全部宣告失效。
他们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
许久,玉帝才重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既然如此,朕便不惜一切代价,便是拼着天庭气运受损,也要请动元始师兄出手,清理门户!”
“没用的。”
如来佛祖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
“为何?”
“陛下,你忘了?”如来佛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杨戬和哪吒,是阐教三代弟子。而那猴子,是截教二代弟子,是通天教主的亲传。论辈分,他还是杨戬等人的师叔。元始天尊如何‘清理门户’?清理自己的师弟,还是清理师弟的弟子?”
“更何况,通天已经亲自下场,元始天尊若出手,那便是圣人之间的大战。你我……承受得起吗?”
玉帝的身体猛地一震,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是啊,圣人之间,亦有因果。
他们已经输了先手,输得彻彻底底。
大殿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之中,如来佛祖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玉帝都为之震动的话。
“既然圣人插手,此事便已超出三界范畴,非你我之力可以解决。”
玉帝看向他。
如来佛祖的佛目之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那是一种赌上一切的狠厉。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唯有……上请紫霄宫!”
“请出……道祖鸿钧,以天道之名,来裁定此獠的真伪!来裁定这桩因果的……罪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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