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在此，谁，还敢审？”
它不是疑问，而是宣判。
宣判了这场“三教公审”的彻底破产，宣判了玉帝与如来所有算计的终结。
更是对高天之上，那位阐教圣人的最终通牒。
元始天尊的杏黄色庆云剧烈收缩，云中盘古幡的虚影明灭不定，散发出的开天辟地的气息，被一股更原始、更不讲道理的母性怒火死死压制。
他僵立当场。
圣人不死不灭，万劫不灭。可此刻，元始天尊却感觉到了一种比陨落更难堪的滋味——羞辱。
当着三界众生，当着他所有门人弟子，当着他那位幸灾乐祸的师弟通天，他被女娲如此直白地质问。
怎么回答？
承认自己要审？那就是与女娲彻底撕破脸，为了区区一个“天道秩序”的脸面，去审判一位创世圣人认定的亲子。这个因果，他元始天尊也背负不起。
否认？
那他刚刚的盛怒，他祭出的盘古幡，他与通天的对峙，全都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话。他阐教金科玉律般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俯瞰棋局的圣人，而是一个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凡人。
另一边，截教的黑色庆云之中，通天教主收起了那几欲破开天穹的诛仙剑意。
他没有笑，但那片庆云舒展开来的姿态，却比任何嘲笑都更让元始天尊难受。
他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师兄。
元始啊元始，你算计了一辈子，何曾想过，会栽在一个“妈”字上？
你以为你审的是个妖猴，是个棋子？
你审的，是这三界最不能招惹的因果。
这乐子，可比再开一次封神大劫，有意思多了。
西方教的菩提佛光，已经收敛到了极致。
接引与准提两位圣人，恨不得将自己彻底从这片时空抹去。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幸好刚才没多嘴。
惹谁不好，去惹女娲！
这位师姐，平日里与世无争，可一旦触碰到她的逆鳞，她就是三界最不讲道理的那一个。
当年为了新生的人族，她连自己出身的妖族情面都不给。
如今，为了一个失散了无数元会的“孩儿”，她能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预料。
这猴子，完了，不是说他完了。
是说谁想动他，谁就完了。
兜率宫中，太上道君那无为的意志，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波动。
他“看”着南天门这场闹剧，看到了那段被强行嫁接，却又变得无比真实的“过去”。
一滴圣血，一块母石。
好手段，好一个颠倒因果。
这盘棋，彻底活了。
就在所有圣人都心思各异，全场死寂的时刻。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所有仙神，所有圣人意志，都瞬间聚焦在了场中央。
陈凡，那个被光之枷锁捆绑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透支权限的后遗症正疯狂冲击着他的神魂，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脸色苍白，身体都有些摇晃。
但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了被圣威镇压，身受重创的铁证。
完美！
还有比这更逼真的演技吗？
他感觉到了那股自混沌而来的，充满怜爱与愧疚的意志，正牢牢锁定着自己。
也感觉到了元始天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
更感觉到了如来佛祖那濒临崩溃的绝望。
够了，火候已经够了。
现在，需要他这个“受害者”，亲自出来，给这场史诗级的碰瓷大会，献上最后的祭品！
他没有去看元始天尊，也没有去看通天教主。
他仰起头，目光穿越了南天门的穹顶，望向那无尽的混沌，望向那股意志的源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狂傲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找到了靠山后，才敢流露出的，天大的委屈。
他嘴唇翕动，用一种带着颤抖，又充满了孺慕的腔调，轻轻地，却又清晰地，唤出了一个让三界彻底失声的称谓。
“母亲……”
轰！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创世神锤，狠狠砸在了南天门，砸在了所有存在的道心之上！
玉帝没了，如来失语，元始僵硬。
就连一直看好戏的通天教主，都愣了一下。
这猴子……不，这小师叔，入戏也太快了吧？
还真就叫上了！
混沌深处，那只握着红绣球的素手，猛然一紧。
一声“母亲”，让女娲那刚刚因“失而复得”而稍稍平复的圣心，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穷的愧疚与怜爱，化作了实质的造化之气，穿越时空，涌向陈凡。
陈凡感受着这股力量，心中的“委屈”更盛。
他晃了晃身上的光之枷锁，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
他看向如来佛祖那片黯淡的佛国，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们说，孩儿是天生妖猴，出身卑贱，该遭天谴。”
他又看向高天之上，那片狼狈的杏黄色庆云，看向元始天尊。
“他们说，孩儿忤逆天数，罪孽深重，要将孩儿打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仿佛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囚徒。
“那位佛祖，设下这弥天大谎的西游，就是为了将孩儿玩弄于股掌。”
“这位圣人老爷，更是要亲自出手，替天行道，将孩儿彻底抹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股迷茫，一股不解，一股被全世界抛弃的悲凉。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混沌深处，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母亲……”
“孩儿……只是想活下去，想不受人摆布。”
“孩儿……真的做错了吗？”
这话语，像是一把刀，狠狠插进了女娲的心口。
是啊。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从一块石头里蹦出来，他只是想活得自由一些。
可从出生开始，他就被算计，被利用，被当成一枚棋子。
好不容易拜师学艺，却被赶出师门。
大闹天宫，被压五百年。
保人西行，又被念咒驱逐。
如今，更是被押到这里，要被三界最顶尖的存在联合审判！
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我失散的孩子吗？
就因为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吗？！
“轰——！！！”
混沌炸裂！
娲皇宫中，那颗被女娲紧握在手中的红绣球，瞬间爆发出亿万道红光！
一股超越了之前一切的，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杀意的圣威，轰然降临！
这一次，威压的目标不再是无差别的宣泄。
它化作了一道血色的光柱，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南天门上空，那片代表着阐教威严的——杏黄色庆云！
冰冷、决绝，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始。”
“你来回答他。”
“我儿，究竟，错在何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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