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山的银杏叶落成金毯时,苏寒正躺在老槐树下,用剑鞘拨弄着酒坛滚来滚去。坛口飘出的“浮生酿”混着桂花香,惊飞了檐角两只偷酒的松鼠。他银发上沾着片枫叶,忽然听见树皮发出轻响——有人用剑意刻了行小字:“忘川酒肆,亥时三刻,孟婆恭候”。
“千年了,她终于舍得换个噱头。”苏寒轻笑,指尖抚过树皮,刻痕竟化作酒旗模样,“沈砚!备酒具,我们去黄泉路会会老朋友。”
少年扛着酒坛从假山后跳出,坛身上还沾着未干的“凡心酿”桃叶:“师父可算想起我了!这月山下酒肆销量大好,就是总被赤练姐姐抓去酿‘醒酒汤’……”话音未落,便被苏寒拎着后领卷入剑意流光。
黄泉路的灰雾比千年更浓,苏寒的青冥剑劈开雾霭时,竟溅起点点荧光——那是被孟婆汤洗去的记忆碎片。沈砚抱着酒坛打了个寒颤:“师父,这些光点里有我的前世?”
“或许有,或许没有。”苏寒望着碎片中闪过的剑客、书生、农夫,“孟婆的汤从来不是遗忘,是让执念换个模样存在。”
忘川河畔的酒肆悬着新灯笼,红纱上不再写“前尘皆空”,而是“旧梦可温”。苏寒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孟婆汤的苦,而是混着茉莉与松烟的茶香。柜台后,身着青衫的女子正用骨筷搅拌着青铜鼎,鼎中汤液泛着琥珀色光泽,隐约可见浮沉的记忆碎片。
“苏寒,你还是那么准时。”女子转身时,腕间银铃发出清越的响,“当年你在黄泉路醉了七日,说要等‘能让孟婆汤变甜的人’,如今可等到了?”
沈砚惊得差点摔了酒坛——眼前女子乌发白裙,眉心一点朱砂痣,分明是人间戏本里的“孟婆”,却比传说中多了份书卷气。更奇的是酒肆里的食客,有勾着肩的书生鬼差,有给孟婆描眉的女鬼,竟无半分阴森气息。
“孟姑娘的‘忘忧汤’早变甜了,何必再考我?”苏寒取出三坛酒摆在桌上,“这是‘浮生’‘桃夭’‘人间醉’,烦请用黄泉的‘旧事’佐酒。”
孟婆轻笑,指尖轻点鼎中汤液。汤液竟凝成三只透明酒盏,分别盛着“盛唐月光”“宋时雪”“明夜灯”。她将盏推给苏寒:“先尝这盏‘盛唐月光’,当年你斩了扰乱轮回的狐妖,却在她尾骨刻了‘下世做个凡人’的祝福。”
酒液入口清冽,苏寒看见狐妖转世成了长安酒肆的老板娘,正用狐尾扫去酒坛上的灰尘。沈砚凑过来看,盏中突然映出自己前世——竟是个在狐妖酒肆里赊酒的穷书生,临死前还攥着没写完的情诗。
“原来我前世这么酸腐?”少年红着脸灌下“宋时雪”,却被呛得咳嗽,“这盏怎么这么辣?”
“那是你前世当捕快时,为救百姓喝的壮胆酒。”孟婆用骨筷拨弄鼎中碎片,“你瞧,这碎片里的刀光,是苏寒为你挡下的魔修利爪。”
苏寒饮下“明夜灯”,看见沈砚的今世生辰——他在破庙中捡到少年时,雪地上还留着狼的爪印。而碎片边缘,竟有片熟悉的曼陀罗花瓣,正被孟婆汤泡得半透明。
“清禾的残魂?”苏寒指尖一颤。
“她在忘川做了引渡使,专帮执念深的亡魂过桥。”孟婆望向窗外,黄泉路上有个半透明的少女,正将发光的桃叶别在鬼差腰间,“她说这是‘凡心酿’的余韵,能让亡魂想起人间的甜。”
酒肆角落突然传来争执声。两个书生鬼在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其中一人急得抓耳挠腮,发间的毛笔掉落,竟在地上写出“不如喝酒”四个大字。沈砚笑着抛去两坛“浮生酿”,鬼书生接住时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却在饮下酒后抱头痛哭——他们想起了人间没吵完的学术论辩。
“孟姑娘,你这酒肆……”苏寒望着其乐融融的食客,“倒像是人间茶楼。”
“黄泉本就该是‘另一个人间’。”孟婆用鼎中汤液在桌面画出轮回图,“天道总想用‘遗忘’维持秩序,却不知执念如流水,堵不如疏。你看这些亡魂——”她指向抱着酒坛打盹的老鬼,“他生前是酿醋的好手,如今在黄泉开了间‘酸味铺子’,生意好得很。”
沈砚突然指着孟婆的银发:“您的头发……好像苏寒师父的道核光芒。”
“因为我们都曾是‘天道逆子’。”孟婆抬手摘下朱砂痣,露出底下与苏寒同源的三色印记,“千年前我不愿用孟婆汤磨灭凡人执念,被天道剥去神职,却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道’——不是让亡魂忘记,是让他们学会与遗憾和解。”
窗外忽然飘来大片荧光,清禾的声音混在其中:“苏寒哥哥,有位亡魂说认识你,非要送你件东西。”
光点聚成中年农夫模样,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已经风干的桂花糕:“真人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您路过清水村,救了被山匪劫持的小女。这是她嫁人生子后,托土地公捎给您的谢礼。”
苏寒捏碎糕点,桂花香中竟混着剑意——那是他当年留在小女孩体内,助她强身健体的“护生剑意”。如今这剑意化作光点,飘向酒肆的“念心墙”,与千万个谢礼碎片拼成巨大的莲花。
“原来我的剑意,早已在人间开了花。”他轻声道。
孟婆将空鼎翻转,鼎底赫然刻着“人间烟火,忘川同醉”八个古篆。她抬手招来黄泉的雾,雾中竟浮现出九州各地的酒肆灯火——塞北的毡帐里,牧民正用“凡心酿”祭天;中原的戏台上,戏子饮着“桃夭”唱着苏寒的传奇;就连东海鲛人,都在珊瑚宫殿里摆起了“人间醉”品鉴会。
“苏寒,你看这人间与黄泉,”她用骨筷蘸着汤液在桌上画了个圆,“本就是个完整的轮回。你的酒能在人间酿情,我的汤便在黄泉温意,如此,才算得上‘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亥时三刻的钟声里,苏寒起身告辞。孟婆赠他一鼎“忘川泉”,泉水中沉睡着无数未寄出的人间思念。沈砚抱着空酒坛,发现坛底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若问归期未有期,忘川酒肆话桑麻”。
黄泉路的雾在身后散去,沈砚忽然指着苏寒的道核:“师父!您的道核里有孟婆汤的虚影!”
“那是该有的。”苏寒望着天边即将破晓的微光,“天道容不下的,人间容得下;人间放不下的,黄泉放得下。而我们的道,就在这容与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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