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的太阳，跟个咸蛋黄似的懒洋洋挂在天边，把整个小院都泡在暖融融的橘子水里。连墙角那几根没人管的狗尾巴草，都给晒得金灿灿的，风一吹，晃悠得跟喝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
林夜往石凳上一坐，摊开手掌。
掌心那道银纹，比早上亮堂多了，跟有人用最细的银线，给他绣了朵精巧的花似的，纹路清清楚楚，摸上去还带着点温热，像揣着个刚出炉的鸡蛋。
他瞅了瞅石桌上的草药篮，里面的薄荷叶排得整整齐齐，还挂着刚洗过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
“成了。”
念头刚起，人“唰”地一下就从石凳上消失了。
再出现时，已经稳稳站在草药篮旁边，手指轻轻搭在篮沿上，连一片最嫩的叶子都没碰掉。这手瞬移，练得是越来越溜了，从刚开始的踉踉跄跄，到现在跟走路一样自然。那种空间穿梭时微微的失重感，已经变成了熟悉的、像深吸一口凉气般的清爽。
“老大！你这啥功夫啊？跟会飞似的！”
雷罡那大嗓门跟敲锣似的，从院门口就传了进来。他扛着个空工具箱，怀里还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跑得气喘吁吁，脑门上全是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在夕阳下亮晶晶的。
他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摊开：“快看！俺下午去镇上，特意给你和瑶瑶买的糖人！”
布包里躺着俩糖人。一个是兔子，耳朵耷拉着，眼睛就俩黑点，憨态可掬。另一个是老虎，耳朵一个大一个小，尾巴翘得老高，糖霜亮晶晶的，透着股子实在劲儿。
“这个兔子给瑶瑶，”雷罡挠着后脑勺，脸有点红，“俺瞅着这兔子软乎乎的，跟瑶瑶的光翼似的。那个老虎给你！老大你记不记得，上次你挡在瑶瑶前头，一拳把那星盗砸飞，那股子凶劲儿，跟这老虎一模一样！俺当时就想，老大你真是俺们村的虎王！”
苏瑶的灵体“飘”地一下就凑过来了，光翼小心翼翼地拂过兔子糖人，生怕给碰坏了。奇妙的是，她的光刚蹭上去，那糖霜上就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跟撒了把碎星星似的，把个歪歪扭扭的兔子衬得活灵活现，好像下一秒就要蹦起来。
她声音软得像：“谢谢雷罡哥，这糖人好可爱呀。小夜哥，你看，我们现在有糖吃，有院子住，以后肯定能保护好彼此，保护好这个家的。”
林夜拿起那个老虎糖人，糖纸有点粘手，捏着暖暖的。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糖霜在嘴里化开，那股子甜意顺着喉咙一直钻到心里，比之前喝的蜜水还暖。这股甜，是雷罡用汗水换来的，踏实。
“墨灵呢？咋没见它？”雷罡四处瞅了瞅。
话音刚落，一个黑毛球从假山后头“嗖”地窜了出来，直奔石桌。
“俺在这儿！”墨灵的小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瞪得溜圆，爪子伸出去就想抓糖人，“好香！给俺尝尝！”
林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它的小脑袋：“别挠，这是糖，一挠就碎了。”
“小气鬼！”墨灵气得直跺脚，爪子在林夜手背上拍了拍，“俺可是你们的导师！没有俺，你们连瞬移的门都摸不着！居然不给俺买糖？这是欺师灭祖！”
雷罡一看，赶紧从布包角落里又摸出一个——是个黑不溜秋的糖人，圆滚滚的，跟个煤球似的。
“俺没忘！这个是给你的！”雷罡憨笑着，“俺瞅着这形状，跟你一模一样！”
墨灵瞅了瞅那“煤球”，又瞅了瞅自己，气得毛都炸起来了：“谁像煤球！俺是尊贵的墨灵！要狐狸的！聪明又漂亮的那种！”
几个人正闹成一团，林夜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烫意。
那感觉，不像黑炎烧得慌，也不像空间碎片的清凉，倒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针，在他心口轻轻扎了一下。
很快，就一下，快得跟错觉似的。
可林夜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住了。他捏着糖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糖纸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嘴里的甜味，好像一下子就淡了。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墙外。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树底下空荡荡的，除了几只被风吹起的落叶，啥也没有。
风还是暖的，空气里还飘着饭菜香和薄荷的清气，可林夜却觉得，这安稳的空气里，好像混进了一丝说不出的滞涩感。跟之前黑袍长老躲在墙外时的感觉有点像，却更淡，更阴冷，像条藏在草丛里的蛇，吐着信子，悄悄盯着你。他的后颈，汗毛都悄悄立了起来。
“咋了老大？”雷罡最是敏锐，一下子就瞅出他脸色不对，“是不是糖人不好吃？还是哪里不舒服？”
林夜赶紧收回目光，扯出个笑，把老虎糖人举了举：“没事，就是这糖太甜了，有点齁。你也来一口？”
“俺不吃俺不吃，”雷罡摆着手，“俺牙口不好，吃多了糖牙疼。你们吃，你们吃，俺看着就高兴！”
苏瑶也飘了过来，光翼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小夜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的心跳……好像快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真没事，”林夜揉了揉她的光翼，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可能就是练了一下午，有点累了。咱们先把糖吃了，等会儿我教你俩认草药，以后这院子里的活儿，咱们自己就能全包了。”
墨灵也凑过来，小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见：“是碑碎片吧？俺刚才也感觉到了，空气里多了股子凉丝丝的味儿，跟那黑袍老货身上的魔气有点像，但更阴，更藏。”
林夜没直接回答，只是捏了捏墨灵的爪子，示意它别声张。
他看着雷罡憨厚的笑脸，看着苏瑶捧着兔子糖人开心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寒意，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现在不能说。
这糖人是雷罡特意买的，这份甜是雷罡用汗水换来的；苏瑶刚找回一点笑意，这份暖是她用灵体一点点捂热的。他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不确定的感觉，就把这点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烟火气给搅散了。他得护着这片刻的安宁，就像护着怀里这个易碎的糖人。
他低下头，又咬了一大口老虎糖人，甜味在嘴里炸开，好像要把那点隐秘的不安给冲淡。
“墨灵，你的煤球糖人再不吃，就要化了。”林夜笑着，把那个黑乎乎的糖人推到它面前。
墨灵瞅了瞅糖人，又瞅了瞅林夜，小爪子抱着糖人，狠狠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嘟囔：“算你还有点良心……”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一抹紫红的霞光。院子里亮起了雷罡早先挂好的灯笼，暖黄的光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挨在一起，看着就安稳。
林夜嚼着嘴里的糖，甜得发腻，可他心里却悄悄绷了根弦。
这日子，甜得跟蜜似的，他得用命护着。
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点夜的凉意，可院子里的灯笼，却烧得更暖了。那光芒，像一道脆弱的屏障，将所有的黑暗都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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