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裹挟而来，像沉眠了千年的寒潭，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系统，现在，你该告诉我真相了。”
亚当的声音在死寂里响起，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只有微微绷紧的指尖，泄露了他压抑的情绪。
漫长的沉寂后，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终于在虚空中缓缓浮现，不带半分温度。
【从始至终，人生模拟，本就是一场谎言。】
【但也称不上谎言。这场模拟，还有另一个名字——回忆。】
“回忆？”
亚当低声重复，语气里漫开一层极淡的荒谬。
“那么，告诉我，这段所谓的回忆，究竟始于何时？”
“又究竟，是谁的回忆？”
他抬手，指尖划过虚空里冰冷的文字，触感虚无，却像有寒芒刺进心底，声音沉了几分，带着点自嘲的喑哑。
“在这‘模拟’开启之前，我不过是个孑然一身的孤儿，在人生的风雪里苟延残喘，没有力量，更没有半分活下去的希望。”
“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模拟人生，让我尝过情感的温度，品鉴过爱情里的温柔。”
“让我一点点懂得了什么是羁绊，什么是爱与被爱。”
“你说这是回忆？”
亚当的目光望向这片虚无的黑暗深处，语气里的荒谬愈发浓重。
“可我记忆里的‘过去’，从来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孤独。”
“那些满是暖意的、被你称作‘回忆’的片段，对那时的我而言，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挣扎，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知道所有回忆里，都带着我的容貌和思想，那些情绪是真的，那些心跳是真的，那些并肩的时光也是真的。”
“可那真的是我吗？”
“是那个在出租屋里啃着干硬面包、连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的我吗？”
“我是拥有了那些回忆中的温暖，我是体验过了回忆中的酸甜苦辣。”
“可那像梦一样。”
“明明在梦境中度过了很长的时间，拥有了梦境中全部的过程，也记下梦境的全部的过程，可却总有一种很短暂的感觉。”
“那感觉像在向我发出预警，让我忍不住对这一切产生怀疑。”
“但每当我看到爱人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到挚友熟悉的笑脸，我心中所有的疑惑，便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顿了顿，胸腔里翻涌着酸涩与茫然，却依旧抬眼，一字一句，清晰发问：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回忆？还有，这场以回忆为名的模拟，代价是什么？”
【这是你的回忆，这毋庸置疑】
无边的黑暗里，那行冰冷的文字突兀浮现，像一道惊雷劈进亚当混沌的思绪里。
他怔住了，指尖悬在半空，半晌没有动弹。
“我的回忆？”
亚当低声重复，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荒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旷的黑暗里荡开，带着几分破碎的沙哑：
“可我分明记得，我的人生里，从来只有的风雪，只有啃着冻硬的面包蜷缩在出租屋里的夜晚，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和挣扎。”
“那些和黑塔相拥、和赞达尔交谈的日子，那些被芽衣的温暖穿透的冬夜，那些流萤的包容和温暖、知更鸟的歌声……”
“那些温暖得让人心颤的时光，我似乎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像是要把心底的迷茫与不甘都倾泻出来：
“你告诉我这是我的回忆？
“那我算什么？是那个困在高架桥被撞死的孤魂，还是这个困在回忆里的虚影？！”
死寂的黑暗里，没有任何回应。
亚当的指尖缓缓蜷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痛楚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也让他愈发清晰地想起那些画面。
芽衣递来热可可时含笑的眉眼，黑塔抱着手办耍赖的模样，流萤别在他发间的铃兰，知更鸟歌声里的温柔，镜流在一旁沉默的守候，还有赞达尔拍着他肩膀说“有我在”的笃定。
那些画面鲜活得仿佛触手可及，可系统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认知。
他缓缓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喑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那片虚无发问。
“如果那些真的是我的回忆……那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把它们弄丢了？”
就在这时，虚空中的文字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冷，更刺目。
【回忆从未被弄丢。】
【只是你，从未真正醒过。】
紧跟着，新的文字一行行浮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在黑暗里闪烁着幽冷的光：
【最后一次回忆，马上开启】
【但愿，你会走上和我相同的道路】
【从腐烂走向鲜芳吧，直到尽头再回到过去】
“最后一次……”
亚当低声重复，指尖微微发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胀的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想起那些反复上演的离别，想起自己转身时强装的平静，想起黑塔泛红的眼眶，想起赞达尔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那些，都只是一场场倒计时的预演。
“滴答。”
一声极轻的声响，突兀地在黑暗里炸开。
像是水滴落在干涸的土地，又像是秒针走过终点的轻响。
亚当的意识开始晃荡，眼前闪过零碎的光影——咖啡腾起的白雾，铃兰花瓣上的露珠，碰杯时飞溅的酒液，还有离别那天，匹诺康尼的天空，飘着细碎的光。
“滴答。”
又是一声。
腐臭的泥土腥味在鼻尖缠绕，哭喊声刺入脑海，鸣笛声如同丧钟，冰冷潮湿的空气钻入肌肤。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融进这片黑暗里。
耳边传来模糊的低语，像是系统的，又像是另一个自己的。
“从腐烂走向鲜芳……”亚当喃喃自语，眼底漫过一丝茫然，又迅速被决绝取代。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那点刺痛成了唯一的锚点。
“不管是什么道路……”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沉寂的黑暗，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都会走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吞没了他的身影。
新的“回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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