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潭底部，艰难地向上浮升。剧烈的酸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筋骨皮膜间疯狂啃噬。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灼痛。刘烨感觉自己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的木偶，连动一下手指都牵扯着全身的连锁剧痛。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窗外天光已是大亮，刺目的光线透过陈旧的高丽纸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但似乎多了一丝……食物的香气？
“二少爷！您可算醒了！”莲儿惊喜的声音立刻在床边响起。她显然一直守着，小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和未消的担忧，但此刻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您吓死莲儿了！昨夜您……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浑身滚烫，还一直说胡话，怎么唤都唤不醒！”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用浸湿的温棉巾擦拭刘烨额头的冷汗，动作轻柔。
刘烨心中一凛。做噩梦？说胡话？看来昨夜超负荷修炼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勉强转动眼珠，看向莲儿，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哎！水来了！”莲儿连忙端过温水，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喂下。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刘烨趁机感受了一下身体内部。虽然依旧虚弱剧痛，但似乎……有了一丝不同？那股深入骨髓的空乏感减轻了些许，皮肉之下，仿佛多了一层极其微弱、如同薄纱般的韧性？这就是踏入“练皮”境带来的变化？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而且，脑海中那神秘的面板清晰地显示着：
【刘烨】
【境界】：练皮
【功法】：《莽牛劲》（入门 12\/100）
十二点！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
“二少爷，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柳先生开的药还有一副，我这就去热……”莲儿絮叨着，眼中是真切的关切。
“不必……”刘烨声音依旧虚弱，但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好多了……只是乏得很。莲儿，我睡了多久？”他需要知道时间流逝，距离考校还有几天？
“您昏睡了大半天，现在已是午时了。”莲儿答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嘴微撅，带着一丝后怕的埋怨，“您昨晚定是没睡安稳，伤神了。夫人早上来看过您，见您睡着，吩咐让您好生休养，考校的事……考校的事让您别太挂心。”她后面的话说得有些犹豫，声音也低了下去。
别太挂心？刘烨心中冷笑。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家族对他不抱任何期望的潜台词。三日期限，已过去一天一夜，仅剩两天！而他，才刚刚踏入练皮的门槛，熟练度只有可怜的12点！时间，如同勒在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一个带着几分圆滑、又透着亲近的年轻男声响起，压低了嗓子：
“莲儿妹子？烨哥儿醒了吗？我钱多多，来看看他！”
钱多多？刘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莲儿昨日提过的名字——他的发小，钱家子弟。
莲儿看了刘烨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起身去开门。
门开处，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圆领袍、身形微胖、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挤了进来。他面皮白净，圆脸上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眼睛不大却透着机灵，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正是凤来城钱家的三少爷，钱多多。
“烨哥儿！我的好兄弟！你可吓死我了！”钱多多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刘烨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担忧取代，几步就蹿到床边，将食盒往旁边矮几上一放，“听说你练功出了岔子，昏了三天？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他语气急切，透着真切的关心。
“死不了……”刘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这钱多多，眼神里的关切不似作伪，倒是比这刘府里许多人都真诚些。
“那就好！那就好！”钱多多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熟练地打开食盒，顿时一股诱人的甜香和肉香弥漫开来。“来来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福瑞斋刚出炉的桂花糖蒸酥酪，还有酱香鹿脯！都是大补元气的好东西！快尝尝！”他不由分说地拿起一块还温热的酥酪就往刘烨嘴边送。
刘烨也确实饿了，加上身体急需补充，便没有推辞，就着莲儿端来的温水，小口吃了起来。酥酪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鹿脯咸香有嚼劲，蕴含着一丝温热的能量流入腹中。钱家的财力，由此可见一斑。
看着刘烨进食，钱多多话匣子也打开了，像是要把这几天的担忧都倒出来：“你说你，练那劳什子的《莽牛劲》那么拼命作甚？那玩意儿是给那些没门路的苦哈哈们熬筋骨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呃，慢慢来嘛！”他话说一半，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打住，小心地觑了一眼刘烨的脸色。
刘烨神色平静，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道：“慢慢来？钱胖子，三日后族中考校，你让我怎么慢慢来？”
钱多多闻言，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说到这个……烨哥儿，不是兄弟泼你冷水，这次考校……只怕不好过啊。”他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最近城里……不太平。”
“不太平？”刘烨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急需了解的外界信息！他示意钱多多继续说。
“可不是嘛！”钱多多见刘烨有兴趣，立刻来了精神，同时也带着几分忧虑，“咱们三大家，表面看着和气，暗地里……哼！林家最近动作可不少！仗着他们把控着城里大半的铁匠铺和兵器坊，跟南城‘朱雀帮’眉来眼去，把手都伸到药材行当来了！我听我爹说，他们在城外几个镇子，用高出市价一成的价钱，截胡了好几个原本供应给你们刘家‘百草堂’的药农！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嘛！”
刘烨目光微凝。林家？朱雀帮？截胡药源？这信息至关重要！刘家根基在药材，若货源不稳，便是动摇了根本。难怪莲儿昨日提到刘家处境时语气黯然。
“林家……”刘烨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微冷。
“还不止呢！”钱多多撇撇嘴，脸上露出愤懑，“我们钱家也不好过！西城那群‘白虎帮’的混账东西，仗着跟衙门里有些人不清不楚，最近在几条主要的商道上设卡子，抽水抽得比往年狠多了！运货的成本蹭蹭往上涨，利润薄得像纸！我爹这几天为这事，嘴角都急得起燎泡了！”
西城白虎帮？设卡抽水？刘烨默默记下。看来这凤来城的帮派势力，对三大家族的生意影响极大。
“东城‘青龙帮’守着码头，北城‘玄武帮’管着苦力脚行，势力也不小。”莲儿在一旁小声补充了一句，她虽是小丫鬟，但常年待在府里，耳濡目染，对这些基本格局还是清楚的。“咱们刘家……主要还是靠药材，百草堂是根基。但最近……林家挤压得厉害，加上四大帮派各有各的盘算，摩擦也多，城里的气氛……是有点紧。”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显然对刘家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
三大家族：刘（药材）、林（兵器）、钱（贸易）。
四大帮派：东青龙（码头）、西白虎（商道）、南朱雀（与林家勾连）、北玄武（脚行）。
而刘家，正面临林家和南朱雀帮的联手挤压，处境艰难。
一幅凤来城势力交织、暗流涌动的画卷，在钱多多和莲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中，逐渐在刘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来。这绝非一个太平盛世，而是弱肉强食、利益倾轧的丛林！刘家作为三大家族之一，尚且面临如此压力，他这刘家“不成器”的二少爷，在这漩涡中，更是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比身体的痛苦更加沉重地压上心头。三日后考校，不仅关乎他个人在家族的地位，更是在这风雨飘摇的凤来城格局下，他能否掌握一丝自保之力的关键！
钱多多看着刘烨越发凝重的脸色，以为他被这严峻的形势吓到了，连忙宽慰道：“烨哥儿，你也别太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先把身子养好要紧！这考校……能应付过去就行！实在不行，兄弟我……”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大不了他私下里帮刘烨想办法糊弄过去。
刘烨没有接话。他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外面被高墙分割成方块的灰蒙蒙天空。凤来城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和隐隐的硝烟味，已然吹进了这间简陋的陋室。两天时间，12点熟练度……远远不够！
他收回目光，看向钱多多，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钱胖子，点心……很好吃。多谢。我有些乏了，想再歇会儿。”
钱多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他看了看刘烨苍白但异常平静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忧心忡忡的莲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拍了拍刘烨没受伤的肩膀：“行！那你好好歇着！别多想！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莲儿妹子，好生照顾着！”说完，提上食盒，有些担忧地离开了。
房门关上，陋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莲儿收拾碗碟的轻微声响。
刘烨闭上眼，仿佛真的在休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是如同火山岩浆般奔涌的决心和疯狂的计算。
时间！力量！熟练度！
必须在考校之前，将《莽牛劲》练皮篇的熟练度，肝到更高！更高！
凤来城的风已起，他这叶扁舟，唯有在惊涛骇浪降临前，将自己锤炼得足够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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