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厚重的灰色幔帐，将整个翡翠环礁笼罩得严严实实。叶残生站在船头，破邪刺紧握在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因连日逃亡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凌无赦依旧一袭青衣，立于船尾操控着这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她的身形在雾中若隐若现，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泊舟客则懒洋洋地靠在船舷边，草帽盖着脸，看似在打盹，但叶残生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海上客，警惕性从未放松。
根据凌无赦掌握的线索，他们此行目的地是隐藏在环礁深处、被称为“蜃楼”的一处神秘黑市。据说那里是东海消息最灵通，也是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之地。父亲叶承宗留下的海巡令，以及它背后牵扯的巨大秘密，或许能在此地找到一丝端倪。
小船在凌无赦精准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片由嶙峋怪石和沉船残骸组成的天然迷宫。雾气在这里似乎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朽木材、咸腥海风、廉价香料和隐约血腥的复杂气味。前方的水面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凝固的墨汁。
“到了。”凌无赦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许久的沉默。她指向雾气深处一片朦胧的光影。随着小船缓缓靠近，一座令人瞠目结舌的、搭建在无数大小船只和浮动平台上的水上城镇，逐渐显露出它光怪陆离的轮廓。这就是蜃楼诡市。
码头上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穿着各异的人们穿梭往来：有袒胸露乳、疤痕狰狞的海盗；有身着华服、眼神精明的商人；有包裹在斗篷里、看不清面目的神秘客；甚至还能看到几个皮肤颜色迥异、耳后带鳃的海外异族。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醉汉的狂笑与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充满危险气息的交响。
凌无赦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她领着叶残生和泊舟客，避开人群最密集的主干道，拐入一条相对僻静、却更加阴暗潮湿的侧街。街道两旁是各种奇特的店铺和摊位，出售的物品从来历不明的古董珍宝、泛黄的海图、各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到被铁链锁住的奇异海兽幼崽，应有尽有，无不透露着此地的不法与诡异。
此行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蚌仙楼”的主人，那位号称“百晓生”的情报商人。据凌无赦所言，此人掌握着东海乃至四海的无数秘辛，但想从他那里得到消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是珍宝，或是等价的秘密。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一处悬挂着巨大蚌壳招牌的建筑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两侧屋顶和阴暗角落中扑出！这些人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功路数阴毒诡异，与之前遭遇的东厂番子和普通海盗截然不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指被凌无赦和泊舟客护在中间的叶残生！
“是‘夜枭’！”凌无赦清喝一声，古琴已横于身前，手指拂过，无形气劲激射而出，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杀手震退！她的眼神冰冷如霜，“他们果然也盯上这里了！”
泊舟客也早已摘下草帽，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鱼叉化作点点寒星，精准地格挡开袭来的淬毒暗器，身法灵动如游鱼，在狭窄的巷道内与数名杀手周旋。他口中骂骂咧咧，下手却毫不留情，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叶残生紧握破邪刺，将《归藏息》内息运转到极致。他虽然伤势未愈，但经历连番恶战，实战经验已非吴下阿蒙。他利用巷道狭窄的地形，与一名使弯刀的杀手缠斗在一起。锈剑虽钝，但在叶残生灌注内息之下，挥动间竟带着一股沉浑的力道，与对方的弯刀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战斗激烈而短暂。凌无赦的琴音气劲防不胜防，泊舟客的诡异身法和狠辣招式，加上叶残生不要命般的搏杀，很快将这批突如其来的杀手击退。地上留下了几具尸体和斑驳的血迹，剩余的杀手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迅速遁入浓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净是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泊舟客啐了一口，检查了一下鱼叉尖上的血迹。
凌无赦走到一具杀手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她从那杀手怀中摸出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夜枭图案，眼神锐利，透着邪气。“果然是‘夜枭’。”她站起身，眉头微蹙，“这个杀手组织行事隐秘，价格高昂，背后金主来头不小。他们出现在此，目标明确是针对叶残生，看来海巡令的诱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叶残生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枚夜枭令牌，心中沉重。敌人一波接一波，手段越来越狠辣，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此地不宜久留。”凌无赦将令牌收起，“刚才的动静肯定惊动了蜃楼的守卫或者其他势力。我们得尽快见到百晓生。”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走向那座名为“蚌仙楼”的建筑。楼内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异常安静，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和深海藻类的腥气。一名身着鲛绡的侍女无声地迎了上来，凌无赦亮出一枚信物，侍女便躬身引着他们走向深处。
在一间静谧的、四壁皆是书架的房间里，他们见到了此行的目标——百晓生。他并非想象中的老者，而是一位面容平凡、眼神却深邃如海的中年文士，仿佛能洞悉人心。
凌无赦直接说明来意，询问海巡令及相关秘辛。
百晓生听完，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叶残生，缓缓道：“海巡令，乃前朝靖海司最高信物，据说不仅关乎一支神秘舰队‘星槎’的调动权，更与镇压东海‘海眼’异动、平衡四海气运的古老盟约有关。叶承宗参将当年持令失踪，牵扯极大。东厂、鬼渊岛，乃至一些隐藏更深的势力，都在寻找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夜枭’，他们只是一个工具，背后的雇主身份成谜，但可以肯定，其对海巡令的势在必得，远超寻常。你们此行，已是步步杀机。”
百晓生提供了几条模糊的线索，指向环礁更深处可能存在的靖海司遗迹，但同时也警告，那里盘踞着更危险的势力，包括鬼渊岛的主力。
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有限的线索，三人离开了蚌仙楼。蜃楼的雾气似乎更浓了，隐藏其中的，不仅是未知的财富与秘密，还有更多嗜血的獠牙和冰冷的杀意。叶残生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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