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将车停在公司楼下，乘电梯直达顶层。秘书小林抱着一叠文件迎上来，说投资方那边又发来了新的补充条款。叶哲径直走向办公室，吩咐她立即联系图书馆档案部。 “那批2009年的捐赠资料可能还在移交清册里，”他打开电脑，“重点找地理笔记，牛皮纸封面，右下角有福和中学校徽。” 小林应声而去。叶哲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起身走向档案室。走廊尽头的房间飘着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档案员正在整理新入库的捐赠品，听说要找十年前的物品，指了指最里侧的金属架。 “2009年的都在那边，还没录入电子系统。您需要什么我帮您找？” 叶哲谢绝帮助，自己走向标着“2008-2010”的货架。牛皮纸档案盒堆到齐肩高，他按捐赠编号逐一翻阅，终于在第三排找到标着“福和中学教学资料”的盒子。 盒盖开启时扬起细小的灰尘。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科笔记，地理笔记本放在最上层。他拿起那本边缘卷曲的笔记，翻开扉页看见自己曾经的签名。 纸页在指尖快速翻动，停在一页画着寒暖流示意图的章节。泛黄的纸张间夹着半片蒲公英干花，花瓣已经脆化，绒毛却依然保持着蓬松的形态。 他小心取出干花，发现背面有铅笔字迹。大部分内容被橡皮擦去，只留下纸张表面粗糙的磨损痕迹。他举起纸页对着窗户，阳光穿透纸张，隐约照出四个字的轮廓：观测台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黄嫣的消息提示音很特别，是单音节的钢琴声。他放下笔记查看屏幕。 “明天十点，图书馆顶楼。” 档案室的门被推开，小林抱着平板电脑走进来。“图书馆说那批资料确实在他们那里，需要下周才能调阅……”她注意到叶哲手中的笔记，“您已经找到了？” 叶哲将干花夹回笔记中。“会议准备得怎么样？” “投资方要求增加对赌条款。”小林调出文件，“具体条款发您邮箱了。” 他合上地理笔记。“回复他们，条款可以谈，但我要先看他们的技术专利清单。” 回到办公室，他给笔记拍了张照片发给黄嫣。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持续很久，最后只回了个省略号。 小林送咖啡进来时，他正在研究那行被擦去的字迹。“帮我把指纹扫描仪拿来，”他说，“再调一下2009年四月的光学字符识别数据库。” 扫描结果显示确实有四个字，但识别置信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七。小林看着屏幕上的“观测台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重要资料。 “毕业前的地理作业。”叶哲保存扫描结果，“当时漏交了一页。” 他让小林先去准备会议材料，自己对着那行字迹出神。手机再次响起，是黄嫣发来的新消息。 “你还留着这个？” 他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起。“当时为什么擦掉？”他问。 电话那头有翻纸页的声响。“因为你写了拒绝的话。” “我写的是‘好的’。” 黄嫣沉默片刻。“可我看见的是‘算了’。” 叶哲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字迹边缘。“你用橡皮擦的时候太用力，把两层字迹都擦掉了。” “什么意思？” “我先写了‘好的’，又觉得太随意，改成‘一定到’。”他指着某个笔画残余，“这里还能看出‘定’字的竖钩。” 电话那头传来杯子放下的声音。“那你为什么没来？” “我去了。”叶哲靠向椅背，“在观测台等到熄灯。管理员说那天只有中山校区来了几个学生参观。” 黄嫣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我在珠海校区那边的老观测台等你。就是后来拆掉的那个玻璃房。” 叶哲想起那个被改建成自习室的旧观测台。“通知上写的是新馆顶楼。” “我故意写错的。”她声音低下去，“怕你真的来了，我会说不出话。”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幕墙。叶哲打开台灯，光线照亮笔记上的蒲公英干花。 “明天我会去。”他说。 黄嫣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地理笔记吧。我想看看你画的寒暖流示意图。” 会议开始前，叶哲复印了那页笔记。投资方的代表注意到他心不在焉，问是否对条款有疑问。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将话题引回专利清单。 讨论持续到傍晚。送走投资方后，小林提醒他明天的重要行程。“上午十点要和研发团队开会，下午要去开发区看新厂房。” “把上午的会议改到下午。”叶哲整理着文件，“我十点有私人安排。” 小林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突然想起什么。“图书馆刚才来电，说找到一批当年捐赠资料的附件。好像有些往来信件。” 叶哲拿起外套。“现在去取。” 图书馆已经快到闭馆时间，管理员特意留了值班。纸箱里大多是教学资料，但有个信封上写着叶哲的名字。里面是几张观测台参观券，印着2009年四月三十日的日期。 管理员看了眼票券。“这个观测台在珠海校区吧？早就拆了。” 叶哲翻到票券背面，看见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希望你能来。 回公司的路上，他给黄嫣发了票券照片。这次她回复很快：“你怎么有这个？” “图书馆找到的。”他等红灯时打字，“当时为什么买票？” “本来想当面给你。”她回复，“后来看到罗薇送你笔记本，就觉得没必要了。” 叶哲放下手机，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他发现那些年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总是在相近的轨道运行，却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锁着的抽屉。日记本里夹着当年没送出的观测台门票，背面写着同样一行字：希望你能来。 他拍照发给黄嫣，附上一句话：“我也有同样的票。” 这次她直接打来视频电话。镜头里的她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同样的门票。“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以为你改变主意了。”他调整手机角度，“看到你擦掉字迹，就觉得你不想去了。” 黄嫣拿起一本旧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镜头里出现地理笔记的复印件，画着寒暖流示意图。“我擦掉是因为看到你写‘一定到’，突然害怕了。怕你真的来了，我会紧张得说不出话。” 叶哲注意到她复印件上的蒲公英干花保存得更好些。“明天见面吧，”他说，“把当年的笔记带给你。” 黄嫣点头，镜头微微晃动。“好。不过别期待太高，我画洋流图画得很糟。” “我知道。”叶哲微笑，“你每次都会把暖流画成蓝色。” 她瞪大眼睛，随即也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总是借我的笔记校对。”他关上台灯，“明天见。” 电话挂断后，他继续研究那行模糊的字迹。日光灯有些闪烁，他起身去换灯管，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液体迅速浸湿地理笔记的边缘，他急忙用纸巾吸干水分。 被咖啡浸湿的纸页上，那行被擦去的字迹突然清晰了些。在“观测台见”下面，隐约显出另一行小字：有重要的话要说。 窗外雨停了，城市灯火倒映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叶哲打开窗户，夜风吹动着桌上浸湿的纸页。他小心地将地理笔记摊平晾干，手机屏幕亮起黄嫣的新消息：“别忘了带伞，明天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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