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沈北乔感到周遭的一切声音都骤然退去，化为一片嗡鸣。
即使心中隐隐有最坏的预感，当冰冷的现实真正砸下来时，那种从高空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依然猛烈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空洞的钝痛。
眼前舞台的璀璨灯光变得模糊而刺眼。
不是所有人都预测……自己是最有可能获奖的那个吗？
那现在呢？
她几乎是本能地维持着脸上那抹僵硬的得体微笑，鼓着掌。
因为沈北乔知道，此时的镜头一定在捕捉她的反应。
平静，只有无懈可击的平静，才能让她此刻的失意没有更加的狼狈。
没有捕捉到沈北乔“有趣”反应的大屏幕，又适时地切给了另一位大热门舒莉莉。
舒莉莉就显然没能控制住情绪。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匆忙低头，用手背擦拭，可这份不甘与失落已然暴露。
看到这一幕，沈北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十几秒前，她们还是对手，但现在，她们同为失意人。
她多想也能这样不管不顾地哭出来啊，将所有的委屈、失落、不甘都宣泄出来才行。
她是本届公认的最大热门，承载了无数人的期望。
即使闻妤给她看台媒造势时，沈北乔理智上明白奖项会受各种因素影响，难道内心深处，会没有一瞬间，笃定地认为那座奖杯就该是自己的吗？
难道没有暗自觉得，对手的所有动作，在绝对的实力和作品面前，都可能是无用功吗？
可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台上。
舒曼，这位初版元十娘，正微笑着将那座沉甸甸的金马奖杯，递到完全陌生的陈丽欢手中。
陈丽欢的获奖感言激动到语无伦次，感谢着那部很多人可能都没听说过的小成本电影《黎明》的导演和团队。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沈北乔曾经是聚光灯下那个从容的“得意人”。
而此刻，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作为“失意者”，需要调动何等巨大的心力，才能继续维持住那层无懈可击的平静外壳。
沈北乔拼命地安抚自己，没关系，不过是陪跑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哪能事事顺遂。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大喊，那凭什么？
凭什么是一部票房、知名度、乃至被讨论的热度都远不及《元十娘》的电影？
凭什么是一个演技并未显现出压倒性优势的对手？
如果输给舒莉莉，或许她此刻还能稍微理解，但这样的结果，真是让她难以接受！
可是奖项已定，没有凭什么。
接下来的流程，她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跟着鼓掌，微笑，灵魂却仿佛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这场与自己再无关系的盛宴。
直到最佳导演奖再次爆冷，依旧颁给了《黎明》的导演时，全场哗然再起，她才被巨大的喧哗稍稍拉回现实。
不过侯森源显然也很是坦然，只是对着荧幕耸了耸肩。
沈北乔心里那点苦涩的滋味，忽然又掺进了一丝微妙的气闷，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洒脱，这么看得开？
连续重要奖项爆冷，《黎明》这匹黑马黑得彻底，也意味着《元十娘》剧组在金马的征程，除了刘福荣的最佳男主角外，最重要的大奖几乎全部落空。
这无疑直接终结了其自金鸡、金像以来“奖项收割机”的强势姿态。
而金马似乎犹嫌这番“意外”不够彻底，在典礼最后，将最具分量的最佳剧情片大奖，颁给了台岛本土电影《潮汐》。
当沈北乔随着人流走出略显沉闷的场馆，夜风拂面时，她脑中竟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自我调侃般的念头：
还好……还好红毯没让我们压轴。
不然这脸，可就丢得更“圆满”了。
而同一时间，大陆互联网已然炸锅。
#金马奖爆冷#、#沈北乔意难平#、#陈丽欢是谁#等词条以爆炸性的速度冲上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前几位。
舆论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我看直播看了个寂寞？沈北乔的元十娘居然没拿影后？？金马是不是疯了？”
“《黎明》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说过！陈丽欢又是谁？查无此人好吗！”
“这不是爆冷，这是黑幕吧？把奖颁给一个没什么知名度的本土小成本电影，就是金马的政治正确吗？”
“为沈北乔不值！《元十娘》从演技、票房、影响力、文化意义哪个不吊打《黎明》？评委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笑死，金马现在也就靠这种意外来博关注了，专业性荡然无存。”
“舒莉莉至少还是台岛本地有姓名的演员，输给她我还能理解，输给陈丽欢？金马评委出来走两步，说说你们的评分标准？”
【电影票房组】的一则帖子也很快被顶出百层高楼，标题也很是有趣：
我的人生就像金马奖恨沈北乔一样恨我。
当然，内容也是对比大众更加专业的电影发烧友，对这次奖项颁发的不解。
其中有很多的Id曾经都出现在批判沈北乔演技的帖子里，但这一次他们都难得的站在统一战线上批判起金马来。
酒店套房里，小孙关掉了不断弹出消息和新闻推送的手机屏幕，房间内陷入沉寂。
沈北乔已经卸了妆，换上了舒适的睡衣，站在窗前，望着台北璀璨却陌生的夜景，背影沉默。
洗漱之后，她就关掉了手机，一直站在这里。
“北乔姐……”小孙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犹豫，“目前这个……结果，反而增加了大众的同情分和认可度。”
“只是……”她顿了顿，“这个结果，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黎明》这部电影，我们之前评估过，竞争力不应该在这个层面。”
沈北乔没有回头，“没事的，我已经没那么难过了，只是觉得……有点累。”
是真的累。
那种需要瞬间调动全部演技来维持体面，内心却一片荒芜的累。
那种以为是最后一步，其实还要重新出发，所有期待轰然落空的累。
她知道，演员的人生不会因为一座奖杯的得失而停滞。
只是今夜，她允许自己，暂时沉浸在这份巨大的失落与空洞里。
这失落与空洞并非全无用处。
它们像冰凉的潮水，能够冲刷掉因连续胜利而可能滋生的，对“赢”的麻木与理所当然。
它们会告诉你，在这条路上，没有什么是“本该属于你”的。
沈北乔想，今天的失意，终将如潮水般退去，成为身后模糊的风景。
而前方，长路依然漫漫，必然还会有新的山峰与沟壑，新的得意与……新的失意。
唯有记住现在的感觉。
时刻保持清醒，保持敬畏，保持对表演最初的热爱与专注，才能在每一次起落中，找到继续前行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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