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清和严格遵循着王一多划定的界限，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活动在客厅、客房和卫生间之间。她穿着家政机器人采购回来的、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简单衣物，虽然不再赤脚，但那双过大的拖鞋依旧提醒着她寄人篱下的处境。
王一多似乎很忙，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多半待在他的工作室或者卧室，对苏清和的存在视若无睹。只有在他心情似乎不错，或者闲极无聊时，才会将她叫到客厅，进行一番充满试探和嘲弄的“审问”。
这天晚上，王一多坐在客厅那组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面前的全息投影播放着一场星际球赛，但他似乎没什么兴趣，目光落在安静地坐在角落单人沙发上、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苏清和身上。
“小苏。”他懒洋洋地开口。
苏清和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询问的眼神。
“今天‘亚当’记录显示，你对着厨房那个智能料理机研究了半个小时。”王一多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里面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想给我下毒？”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但眼神却锐利。
苏清和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小：“我……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弄点吃的……总是麻烦机器人，不好……”
这是实话。她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好奇，尤其是那些便捷的智能家居。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尽快学习和适应，不能永远做一个需要被投喂的“宠物”。
“哦？”王一多似乎来了点兴趣，他关掉全息投影，站起身，走到中岛式的开放式厨房，“过来。”
苏清和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王一多指着那台线条流畅、布满感应区的料理机：“认识这些图标吗？”
苏清和看着那些闪烁的、抽象的符号，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的茫然是真实的，这个时代的交互界面与她潜意识里的认知截然不同。
王一多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他随意点了几个图标，料理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迅速合成出一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液体。
“拿着。”他将杯子推到苏清和面前。
苏清和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壁温热。她看着里面棕褐色的液体，有些犹豫。
“怕有毒？”王一多挑眉。
苏清和摇摇头，鼓起勇气喝了一小口。一股陌生而奇特的苦涩味道在舌尖蔓延，紧接着是淡淡的回甘和浓郁的香气。她皱了皱眉，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但……不难喝。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咖啡。最基本的黑咖啡。”王一多靠在台边，看着她脸上毫不作伪的陌生感和那细微的、被苦到的表情，心中的怀疑天平似乎微微动摇了一毫米。一个连咖啡都不认识的人？在这个时代，除非是从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原始人。
但这可能吗？
“你以前，喝什么？”他状似无意地问。
苏清和捧着温暖的杯子，眼神再次变得空茫：“……不记得了。好像……有一种带着清香的、微苦的叶子泡的水……”她努力回忆着，却只有模糊的感觉，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叶子？”王一多嗤笑，“看来你‘以前’的生活还挺返璞归真。”
他的嘲讽依旧，但苏清和能感觉到，这次的试探意味多过了直接的恶意。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展现适当的、符合“失忆者”和“外来者”身份的“无知”，是降低他戒心的一种方式。
又一天，王一多难得在家吃由料理机制作的、味道标准化却卖相精致的晚餐。他让苏清和坐在餐桌对面。
餐桌上摆着合成肉排和蔬菜泥。苏清和看着那副精致的金属刀叉，动作有些迟疑和笨拙。她潜意识里似乎更习惯另一种细长的、叫做“筷子”的餐具，但这里没有。
王一多优雅地切着肉排，目光却落在她有些无措的手上。
“怎么？连刀叉都不会用？”他语气带着惯常的讥诮。
苏清和的脸颊微微泛红，这是一种真实的窘迫。她尝试着拿起刀叉，动作僵硬，切割时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刺耳的摩擦声。
王一多看着她那副跟食物较劲的、笨拙又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算了，看着都累。”他打了个响指，家政机器人滑过来，“给她拿个勺。”
机器人很快送来了一个勺子。苏清和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用勺子小口地吃着蔬菜泥，动作自然了许多。
王一多看着她低头安静吃东西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脆弱的美感。抛开那些怀疑和麻烦，单从视觉上看，这张脸确实符合他的审美。
但很快，他将这点莫名的欣赏压了下去。越是看起来无害，可能隐藏的危险就越大。他不能被表象迷惑。
“小苏，”他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冷静，“不管你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记住我的话。安分守己，你就能暂时拥有这张饭票。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清和放下勺子，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会的。你救了我，给了我地方住，我……我很感激。”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真诚。
王一多与她对视了几秒，率先移开了目光。他讨厌这种仿佛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吃完让机器人收拾。”他站起身，离开了餐厅，背影依旧冷漠。
苏清和看着他离开，慢慢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食物。
试探还在继续，伪装必须更加完美。她就像在走一根高空钢丝，下方是万丈深渊，而王一多，则是那个随时可能抽走钢丝的人。
但她不能掉下去。她必须在这有限的空间和时间里，找到稳固自身的方法，甚至……找到能够反向影响这个“看守”的契机。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香囊，那熟悉的淡香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敌意的金丝笼里，她必须用尽一切智慧和耐心，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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