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王一多几乎成了医院这层楼的固定风景，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焦躁易怒，而是变得沉默，常常只是长时间地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或者隔着玻璃，凝视着里面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他的情绪从未如此复杂过，他一直坚定的信念，此时疯狂动摇，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和决心，可此时，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去追查江城疫情减缓的真相，去重新审视之前所有关于苏清和、关于实验室的线索。越是深入，那些曾经被他忽略或强行解释的疑点就越是清晰。
疫情减缓的时间点，与苏清和重伤昏迷的时间点，重合得过于精准，仿佛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因果。
那份指向她的“溯源报告”，来源模糊，证据链单薄，经不起推敲，更像是精心设计的构陷。
陈明远和赵静姝对他日益加深的疏离和那种“欲言又止”的态度，显然藏着秘密。
还有她之前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被他视为“表演”的脆弱和恐惧……
一个他不敢深思的念头，如同顽固的藤蔓，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是不是……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就在这种日益加深的自我怀疑和内心煎熬中，监护室传来了消息——苏清和醒了。
不是戏剧性的骤然清醒，而是符合严重脑损伤患者特征的、缓慢而艰难的复苏。先是眼球在眼皮下的无意识转动，然后是极其微弱的手指颤动，最后，在一个阳光惨淡的午后，她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最初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蒙着厚厚的尘埃，对焦困难。她看着天花板，看着周围冰冷的仪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玩偶。
王一多站在玻璃窗外，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怨恨、指控或者继续的伪装，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虚无的空洞。这种空洞，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恐惧。
医生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意识水平很低，认知功能严重受损，有严重的逆行性遗忘（无法回忆受伤前的事情）和顺行性遗忘（难以形成新记忆）迹象……需要漫长的康复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不确定。”
“逆行性遗忘”？“顺行性遗忘”？
王一多捕捉到这两个词。这意味着，她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实验室，不记得……他开车撞她？
这个可能性，让他感到一阵复杂的眩晕。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罪孽？
而与此同时，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她苏醒的同一时期，江城疫情停止了扩大，进入了平台期。
巧合？世界上真有如此精准的巧合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开始不顾一切地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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