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的浪涛撞在礁石上，碎成千万点银珠，溅起的水雾在晨光中浮成一片薄纱般的虹彩。
海风带着咸腥与寒意，卷过嶙峋的黑岩，吹动林玄披散的长发。
他站在最前的礁石尖上，衣摆猎猎作响，仿佛一尊自远古走来的剑神，孤影独立于天地之间。
寒魄剑横在胸前，剑脊上的冰纹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刻下的“守心纹”。
那一夜，他跪在剑冢前，以指尖割破掌心，将血融入剑身，刻下这道纹路。
不是为了力量，不是为了传承，而是为了铭记：剑道之始，不在杀伐，而在守护。
可如今，这纹路却随着血脉中翻涌的剑元，烫得他掌心发红，像是在质问——你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你我师徒一场，我不愿杀你。”他的声音混着浪声传出去，尾音却比礁石更沉，压得整片龙渊都仿佛静了一瞬。
顾青竹站在对岸的断崖之上，风从他背后卷来，将他玄色长袍吹得鼓动如旗。
他的指尖在敕令剑柄上收紧，指节泛白，金红瞳孔里映出林玄的影子，像映着一团烧不穿迷雾的火。
那火明明灭灭，像是挣扎在记忆与侵蚀之间的残光。
“不愿杀？”他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碎冰渣子，冷得刺骨，“三百年前你说要护我剑道自由，结果呢？天道锁魂时，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与恨的锈迹。
林玄的瞳孔微缩。
那夜的画面再度浮现：天雷降世，九重锁链自虚空垂落，将他钉在剑台之上。
而顾青竹，那个曾被他从雪地里抱回山门的小乞丐，却被天道符文缠绕全身，神魂被强行剥离，口中嘶喊着“师父救我”，却被一道金光封住了声带。
那一夜，他眼睁睁看着徒弟被夺走神志，而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我……没能救你。”林玄低声，声音几乎被风吞没，“但今日，我不会再让天道夺走你。”
话音未落，敕令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光不是剑本身的清辉，倒像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在剑身上爬动，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着剑身。
那些符文扭曲如蛇，彼此咬合，构成一道道古老的禁制——天道敕令，专为操控神魂而生。
下一刻，虚空里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一道碗口粗的天道锁链破风而出，链身上的雷纹滋滋作响，带着焚魂灼魄的威压，直取林玄咽喉。
“小心！”雷罚剑灵的厉喝几乎与锁链破空声同时炸响。
她本隐在林玄袖中，此刻化为一道雷光掠出，雷罚剑挥出的刹那，整座龙渊都被映成紫蓝色——那是雷灵体最纯粹的雷暴领域。
雷光如网，瞬间在林玄身前织成一道屏障，锁链撞在雷网上，爆出刺耳鸣响，火星子溅到林玄脸上，烫得他睫毛发颤。
“他被天道符文侵蚀七成了。”雷罚剑灵退回到林玄肩侧，雷纹在她周身流转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再拖下去，神魂要被啃成碎片。”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发颤，像是怕被顾青竹听见。
林玄余光瞥见她指尖的雷弧在发抖——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剑灵，此刻竟在害怕。
她怕的不是敌人的力量，而是林玄的选择。
她知道，若林玄执意唤醒顾青竹，就必须直面天道反噬，甚至可能引动自身封印的旧伤——那道三百年前的锁魂印，至今仍藏在他神魂深处，随时可能崩裂。
“我不能退。”林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金芒翻涌，“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是我亲手教出的剑。”
同一时间，白灵儿的身影从左侧的礁石后闪出来。
她本是青丘山最擅长隐匿的狐妖，九尾通灵，神识如丝，可此刻却急得连狐尾都收不住，九条雪白狐尾在身后炸开，像朵突然绽放的雪菊，每一根尾尖都泛着幽蓝的灵光。
“玄哥哥！”她唤了一声，掌心的神识烙印符泛起幽蓝光芒，“我要注入前世记忆波动，你帮我稳住他的神魂！他还有救，只要能唤醒他最初的执念，天道符文就会松动！”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经凝出半透明的神识丝线，如蛛网般向顾青竹的识海蔓延。
那是她以狐族秘术“溯魂引”凝成的灵丝，能穿透记忆迷雾，唤醒沉睡的本我。
可顾青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反手掐了个法诀，口中吐出古老咒言：“天道封印咒！”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尖锐，仿佛有无数金线在喉间穿刺。
空中骤然降下一道金色光网，网纹与他敕令剑上的符文如出一辙，带着天道威压，瞬间将神识丝线绞断。
白灵儿惊呼一声，狐尾本能地卷起她向后暴退，可光网还是擦过她的左肩，在雪色狐毛上灼出一道焦痕，皮肉焦黑，隐隐有金纹渗入血脉。
“灵儿！”林玄的瞳孔骤缩，一步跨出，剑意如潮涌出。
他刚要踏步去扶，右侧却传来破风之声。
秦雨桐的长弓早拉开成满月，箭簇上跳动的赤焰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更艳。
她站在高崖之上，衣袂翻飞，如一只即将扑猎的红隼。
“看这里！”她低喝一声，箭矢离弦时带起风雷，精准地钉在顾青竹左肩。
那是她特意算好的角度——既不伤他心脉，又能打断他结印的节奏。
箭矢上附着“焚魂火”，能短暂灼烧神识，打乱天道符文的运转。
顾青竹闷哼一声，身体被箭劲带得侧偏半寸，手中法诀瞬间中断。
金色光网微微一颤，随即溃散。
“就是现在！”秦雨桐低语，迅速搭上第二支箭，目光却已投向林玄，“玄哥，别留手。”
林玄点头，寒魄剑在指间转了个剑花，剑刃上的冰雾突然凝成龙形。
这是他昨夜刚用系统奖励的“龙渊剑纹”与剑神神魂共鸣激发的新剑势——“冰龙吟”。
剑纹融入剑身，与他神魂共振，引动龙渊地脉中的寒气。
刹那间，整片海域温度骤降，海面凝出薄冰，冰层下似有龙吟回荡。
“冰龙吟——破！”林玄一声怒吼，剑意冲霄而起，寒魄剑化作一道冰蓝长虹，直斩顾青竹。
剑意所至，连天道锁链都被压得往下沉了三分，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一剑，只为唤醒你！”林玄的吼声混着剑鸣，震得龙渊的浪头都矮了一截。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剑元在沸腾，那些曾经被天道封印时碎裂的神魂碎片，此刻正随着剑意重新拼凑——三百年前他被锁魂时，最后一丝念头就是要护这个小乞丐周全；三百年后，他的剑，依然为这个执念而鸣。
顾青竹的敕令剑突然发出哀鸣，仿佛在抗拒主人的意志。
他望着林玄眼中翻涌的金芒，那些本被天道符文侵蚀得模糊的记忆，突然像被撕开了道口子——
春夜的剑冢前，有个穿青衫的男人蹲下来，用袖口给他擦脸上的泥；他冻得发抖，那人便将他抱在怀里，用体温暖着他瘦小的身体。
他握着木剑跌跌撞撞练剑时，总有个声音在说“剑要快，但心要稳”；他练到昏倒，那人便背着他走回山门，一步一喘，却从不放下。
他第一次斩杀妖兽时，手还在抖，那人却笑着拍他的肩：“我的小竹，终究成了最锋利的剑。”
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冲刷着天道符文的封锁。
顾青竹的瞳孔剧烈收缩，额角青筋暴起，神魂在撕裂与复苏之间挣扎。
“轰！”
寒魄剑的剑芒劈在敕令剑上，激起的气浪掀翻了十丈外的礁石，碎石如雨落下，砸入海中，激起滔天浪花。
顾青竹的身形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金血——那不是普通的血，是被天道符文污染的神魂之血，每一滴都带着符文的残渣，落地即燃，烧出焦黑的坑洞。
他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金红瞳孔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两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林玄的剑刃压在敕令剑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剑心的震颤。
那震颤里有抗拒，有痛苦，更有一丝几乎要消散的、熟悉的温度——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小乞丐第一次握住木剑时，掌心的温度。
“师父……”顾青竹的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他的指尖缓缓抬起，似乎想触碰林玄的脸，可还没碰到，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林玄的呼吸一滞，寒魄剑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
他知道，这一瞬的松懈，天道符文便会重新吞噬顾青竹的神魂。
“小竹……”他低声道，声音沙哑，“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要替我斩尽世间不平。”
顾青竹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在触及脸颊的瞬间凝成冰珠。
“我……记得。”他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可我……好痛……天道……在啃我……”
“我知道。”林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金芒暴涨，“所以，这一剑，我替你斩断它！”
他猛然催动全身剑元，寒魄剑上的“守心纹”骤然亮起，与“龙渊剑纹”共鸣，引动天地剑意。
整片龙渊的海水仿佛被无形之力托起，化作千百道冰剑，悬浮于空中，剑尖齐指顾青竹。
“万剑归心——破命诀！”林玄怒吼，寒魄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冰光，直刺顾青竹眉心。
这不是杀招，而是“破封”之技——以自身剑心为引，强行撕开天道封印。
剑光入体的刹那，顾青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神魂如遭雷击。
他体内，无数金色符文疯狂扭动，试图抵抗，却被林玄的剑意一一斩碎。
“不——！”一道不属于顾青竹的声音在虚空中咆哮，那是天道意志的投影，“凡人，你竟敢逆天而行！”
“我非逆天。”林玄立于风浪之中，衣袍尽裂，嘴角溢血，却昂首而立，“我只是，不愿再看徒弟死第二次。”
话音落下，寒魄剑自顾青竹眉心穿出，剑尖滴落一滴金血，随即“轰”然炸开，化作漫天光雨。
顾青竹的身体软倒，林玄一步上前将他接住。
少年的呼吸微弱，但金红瞳孔已褪去，恢复成昔日清澈的墨色。
“师父……”他喃喃，“我……回来了。”
林玄将他紧紧抱住，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小竹，回来就好。”
龙渊的浪涛再次卷起，这一次，浪声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响动——像是某道禁锢了三百年的锁链，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
远处，秦雨桐收弓而立，白灵儿捂着伤肩缓缓走来。
雷罚剑灵落在林玄肩头，轻声道：“你伤得不轻，那道封魂印……裂了。”
林玄笑了笑，望向海天尽头：“值得。”
逆命之路，才刚刚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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