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布袋交给阿福的时候,手很稳。纸劵折得整整齐齐,边角一点没乱。他看着阿福快步走出院子,脚步声渐渐远了。
阳光照在案上,账册摊开,墨迹刚干。公示栏的命令已经发下去,小吏们正忙着准备木板和笔墨。首日核销明细也已整理完毕,数字清清楚楚: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七人登记,九百八十三份工分完成核销,抵税粮米四千六百余升。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阿福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那块布袋,脸上全是汗。他喘得说不出话,先扶着门框站了几息,才挤出一句:“大人……出事了!”
林昭抬头。
“工地……停工了。”
林昭站起来,没问原因,直接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衙,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路,声音比平时更响。阿福坐在对面,低着头说:“石灰、青砖、木料,三样都没到。运料的车空着回来,监工去催,对方说‘货没了’。”
林昭问:“其他几家呢?”
“都一样。说是跟着材料商甲的价走。他说涨,谁也不敢低价卖。”
林昭没再说话。
马车停在河堤工地外。林昭下车,眼前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原本热火朝天的工地,现在冷冷清清。民夫们蹲在墙根下,有的啃干粮,有的发呆。驴车停在路边,车夫靠在车辕上打盹。工匠们围成一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
“这活还干不干了?”
“我家孩子等着这钱买药呢!”
“听说是有人囤货,想逼咱们加价。”
林昭走到高处,看了眼施工进度。桥基已经打好,两边引道也铺了一半,就差最后一批条石和石灰勾缝。只要材料到位,三天内就能通路。
但现在,全卡住了。
他叫来监工。那人满脸焦急,一见他就喊:“林大人,我们按合同付了定金,可他们就是不发货!今天早上最后一车石灰本该到,结果车来了,车上是空的!”
“材料商甲怎么说?”
“他派了个伙计来,就说‘市价变了,原价不供’。还说……”监工压低声音,“‘爱要不要,后面排着队要的人多的是。’”
林昭眉头皱紧。
这不是缺货,是断供。
是有人看准了新政离不开工程,借机抬价,想从百姓嘴里抢一口肉吃。
他转身对阿福说:“你去查其他供应商,问清楚是不是真没货。我去仓库看看。”
阿福点头,立刻跑了。
林昭沿着河堤往西走,穿过一片荒地,到了城西仓区。这里沿河建了十几座大库房,都是做建材生意的。他一路走过,发现大多仓库门关着,门口冷清。
只有一家例外。
材料商甲的仓门外,骡马进出不停。几个壮汉正在往车上搬砖,车上盖着油布,看不清数量。门口立着一块新木牌,写着“青砖每千块八两银,概不议价”。
林昭站在街对面,盯着那辆车。
车走了,往南去了。
他记下车上的标记——一个歪斜的“甲”字烙印。
回到工地时,阿福已经等在那儿。
“查清楚了。”阿福说,“其他三家都有存货,但不敢动。他们说‘甲老板说了,谁敢便宜卖,以后别想进货’。还有人听见他放话:‘林大人搞什么以工代税,我不拦,但想从我这儿拿材料?得按现在的市面走!’”
林昭听完,一句话没说。
他走到工地中央,敲响了铜钟。
当当当——
三声钟响,所有民夫和工匠都看了过来。
林昭站在石墩上,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我知道你们在等材料。我也知道,有人想让我们停下。”
底下安静下来。
“这座桥,不是为我修的,是为你们修的。你们用一分工,换一分税减免,这是写进工劵的规矩。现在有人想毁这个规矩,靠卡几车砖石,逼我们低头。”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林昭继续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今天材料不到,明天我亲自去要。他们不开门,我就站在门口等。他们不说话,我就一直问。他们想玩这一套,可以。但我告诉你们——”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所有人。
“为民筑路的人,从来不怕等。”
说完,他走下石墩,对阿福说:“备车,去材料商甲府上。”
阿福愣住。“大人,您亲自去?”
“这事不能拖。一天不动工,就有一天的人白来。他们信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空等。”
“可他是商人,又不是官员,您这样去……怕被人说坏了身份。”
林昭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是什么大人,是这个工程的主事人。他们等材料,我在等答案。就这么简单。”
阿福不再劝。
马车准备好,林昭上了车。
车轮启动,缓缓驶出工地。民夫们站在原地,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走远。
阿福坐在车前,回头望了一眼。
工地没人散,也没人吵。大家都站着,像在等一个信号。
马车穿街过巷,驶向城南富商区。
这里的房子高大,墙厚门深。材料商甲的宅子在第三条巷子里,临街一面刷着白灰,门楣上挂着“甲记建材”的匾额。门口有两名护院,见马车靠近,立刻上前阻拦。
“谁啊?这可是甲老爷的宅子!”
林昭掀开车帘,只说两个字:“林昭。”
护院脸色一变,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赶紧跑进去通报。
林昭没下车。他坐在车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知道里面有人在等他开口,在等他低声下气地谈条件。
但他没有。
他在等门打开。
一分钟过去,没人出来。
两分钟过去,门还是关着。
林昭伸手摸了摸袖口,那里有张纸劵,是他亲手设计的第一版样券。编号000001,上面的红印还没褪色。
他把它拿出来,轻轻放在膝盖上。
又过了片刻,门开了条缝。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出身,赔着笑:“林大人,甲老爷正在会客,不方便见客。您要是有事,留下话,我一定转达。”
林昭看着他。
“我只说一句。”
管家点头。
“告诉他,河堤工地一万两千多人在等材料。他们不是等他发财,是等一条活路。他要是觉得这个价能定得住,那就试试看。”
说完,林昭把纸劵收好,放下车帘。
“回去。”
马车调头。
身后,那扇门慢慢合上。
但林昭知道,事情还没完。
他坐在车里,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材料商甲不出面,说明他在等风向。他在看朝廷会不会施压,看新政会不会松动。
但他不明白一件事。
林昭不是来求他的。
是来打破僵局的。
马车驶过长街,阳光落在车顶。
林昭闭上眼,脑子里过着几条路。
官府强征不行,会坏规矩;找别的货源太慢,耽误工期;发动百姓自己采料也不现实,技术跟不上。
唯一的办法,是让这个人主动把货放出来。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他知道——
他押错宝了。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
林昭刚要下车,阿福忽然说:“大人,你看。”
他顺着阿福指的方向看去。
街角,一辆熟悉的骡车正悄悄拐进小巷。车上盖着油布,但边角露出一截青砖。
那个歪斜的“甲”字烙印,还在。
林昭眼神一沉。
他没进府衙,反而对车夫说:“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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