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宽商议到深夜，这才分开去休息。
躺在床上，卢象升依旧难以入眠。
本来今日一场大战，身体会疲倦，像往日一样倒头就睡。
可是想起耿如杞的做法，想起一路过来看到四处是灾民的尸体，看到原本繁华的大明变得支离破碎，尽是废墟。
想起大明积弊已深，现在内忧外患，许多问题都无法得到有效解决。
卢象升心头就沉甸甸的，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随手拿出一个紫色小罐子，打开盖子，捏出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很甜。
卢象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
这是安欣从京城寄过来的。
真是千里迢迢，从京城寄到了武昌城。
想起那次遇到安欣，真是一场奇妙的相遇。
那一次进宫，虽然他做了很多准备，想好了很多话，来应对皇上的提问。
功课做得很全面。
崇祯皇帝对他也是很满意，将他外放为巡抚。
巡抚，那可是一方诸侯般的存在，封疆大吏。
可是那一次最大收获，却是安欣。
一个小宫女，莫名其妙地和他搭上话，而且还成了他的结拜义妹。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许多古怪之处。
最开始的时候，卢象升怀疑安欣的出现，是崇祯皇帝在考验自己。
所以他说话，回信，都是很严谨，一丝不苟。
大明天下，就是这样的环境。
各级官僚，锦衣卫、东厂，都是皇帝的眼线。
除了这些，还有各色各样的暗探。
这些人可能是商贩走卒，也有可能是你身边的管家。
所以卢象升对于安欣的出现，对于她这种突然的关心，是持有警惕之心的。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突然来到的关心。
这种关心和热情，还来自于皇帝身边的小宫女。
就问你怕不怕？
卢象升做好了安欣是崇祯皇帝用来试探自己，掌握自己动态的的暗探。
他写给安欣的回信，就当做是写给崇祯皇帝的奏折，只是言语、对象不一样而已。
区区文字运用，难不倒他这个才子。
只是事情到了后面，卢象升感觉有些不对。
因为安欣所说、所做，和崇祯皇帝完全不一样。
她做的事情，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绝对不是崇祯这样稳重的人能想出来的。
例如安欣提起，一定要两手都要抓，一手抓百姓民生，让老百姓能吃饱饭，有活干，有房子住，能养活老婆孩子一家子人。
老百姓都是老实人，只要让他们能活下去，他们是绝对不会想着去造反的。
这一点，老百姓和那些读书人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那些读书人吃饱了之后，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想着要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
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必须得推倒重来。
必须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建设这个国家。
一手要抓军队建设。在乱世当中，实力就是唯一的生存王道。
而部队，是各地的巡抚、总兵、督师站稳脚跟的保障。
唯有手中有兵，军中有炮，才能安身立命。
至于什么钱财，什么城池，什么 土地。
这些都不在话下。
没有钱，没有粮食，自有敌人给你准备。
这个叫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男人，一定要硬起来。
呵呵，卢象升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喷饭了。
安欣这个小丫头，用的都是些什么词啊。
她毕竟还太小了，没有经历那些酒肆勾栏，青楼风月场所，那里的风尘女子，就是喜欢和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探寻硬功夫。
还是单纯一点，清纯一点好。
这样才让人感觉到真善美。
还有一个方面，也让卢象升觉得很有意思。
那就是安欣提到了一点，无论是治理州府，还是整顿军队，一定要有标杆，一定要有信仰。
在大明这样的乱世当中，许多伦理道德都已经沦丧。
朝廷无能，商人无义，读书人不仁，老百姓被逼造反，再加上老天爷只降灾祸不降福。
所有的礼义廉耻都被抛之脑后。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就需要塑造一个精神领袖。
安欣希望卢象升能够成为那样的精神领袖。
就像宋朝时的岳家军的岳飞，就像大汉时期的冠军侯霍去病。
本朝也有一些精神领袖，对抗倭国的戚家军，戚继光。
秦良玉也是这样的人物，她所率领的白杆军，能保持这样的作战能力，能如此团结，就是因为有秦良玉这样的榜样式的人物。
只是因为秦良玉的兵马都来自石柱，这就有区域的限制，没有覆盖得更广，所以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
卢象升创造了天雄军，已经在围剿流贼中展现了超强的作战能力，和顽强的服从意识。
这样一支军队，如果能够凝心聚力，认定卢象升这位督师，跟定这个带头大哥，日后的作战能力还会有极大的提升。
这就要求卢象升要拉拢更多有能力、有才华、有手段的人来加入其中。
就如同朱元璋、刘邦等人一样，率领手下兄弟们，去征战四方，去讨伐逆贼，去打败入侵者。
方能成就不世之功。
卢象升轻轻摇头，安欣这家伙还真是脑洞大开啊。
她可是什么都敢想啊。
竟然还拿自己和太祖皇帝、刘邦等人做对比。
这要是自己真的去做了，岂不是脑袋都要掉的。
有些事情，只能做，却不能说。
卢象升对有些事情看得更深，看得更透彻。
那就是利益。
皇家的利益，皇族的利益，还有皇帝的利益。
皇族不会允许一个人拥有太大的势力，因为他们怕失控。
一旦失控了，他们皇族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连皇族中的藩王都不允许拥有军队，那是连自己人都放心不下，更何况其他的外人呢？
尤其是崇祯皇帝这样的人。
疑心很重。
崇祯皇帝经历了太多，又是个谨慎勤奋之人，他怎么能允许出现一个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人呢？
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明天还有诸多军务要处理，还有仗要打。
卢象升将小罐子盖上，里面的蜜饯不多了，可不能贪嘴吃完了。
这可不比军粮，吃了还能补充。
这种蜜饯吃完就真没了。
卢象升拿出一个绣得有点搞笑的香囊，放在鼻子处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还有些药物的香味。
闻起来很舒服，让人心安。
绣得搞笑的香囊自然安欣自己绣的，她用拙劣的女红水平给卢象升绣了人生中第一个香囊。
歪歪扭扭，在卢象升眼里却是很搞笑，有些可爱。
因为上面绣了一头小象，憨态可掬。
香囊里面放了些薰衣草、洋甘菊、茉莉花、佛手柑、缬草等物料，
据说了安神静心催眠之用。
每当卢象升睡不着的时候，便拿出来闻一闻。
还别说，效果真的很好。
要是身边有安欣这样的人，一定更加有趣。
至少，不会寂寞的。
在睡梦中，卢象升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轻轻摩挲他的脸。
“小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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