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屋内晕染开来，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屋子里躺着大约有六、七个人，有男有女，都闭着双眼，全部都在昏迷的状态。他们的手臂上都插着针头，床头都滴着点滴。在屋子里面的一张床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拿两只眼睛盯着他们。在黑暗中猛地见到这一双眼睛，直教人脊背发凉。
生烟忽然惊呼起来：“他们……”
潘疏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们都得了裂死病。”
苍黄一惊：“裂死病已经扩散到菊序城了吗？”
“老朽也不清楚这病从何而来。”潘疏篱摇摇头：“寒山医馆的医师们说这是裂死病，我才知道这叫裂死病。”
苍雪道：“这些人是谁？”
潘疏篱道：“有菊序城里的老百姓，也有我们寒山驻守在菊序城里的医师。唉！”
苍雪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些人身上和脸上都或多或少爬上了紫色的裂纹，显然时日已经不多了。她道：“怎么他们都昏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朽和内子原本在菊序城做些马匹生意，也是在冷眼下面做运输，因此接触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货。”潘疏篱指了指屋外的马厩说道，“哪知有一日，一位从北方来的客人走到我这里，说自己发烧，很不舒服。我便带他去寒山医馆找医师看诊，哪知刚走到医馆就口里喷出紫色的血，吐了一阵，很快就死了。医馆里一阵慌乱，那里的医师长老义霜后来告诉我，这人得的是裂死病。可这客人也是头一回找我做生意，我不知道他都去过哪里，又是什么底细。义霜神色很严峻，说这个病厉害得很，且会传染，就立刻报了官。”
“蜜合官府怎么说？”
“这里水患刚刚好一点，城那头的田地刚露出一些田埂，原来城外村庄本就死了不少人，那边也发了瘟疫，而且出了很多白瞳獠牙的地下鬼怪，官府本来就焦头烂额，这边的知府一上报给朝廷，没多久杨富山就宣布自己退位了。”
听到这里，晚照感觉到阿愿在自己怀里动了一下。晚照连忙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阿愿的脸埋在晚照的怀里，潘疏篱没有见到他的脸，以为这高大护卫的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寻常的孩子，也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这里的天色也渐渐暗了，流言四起，说一定是因为杨家在位许多年，杀了凸碧国太多的人，所以有此天谴。地球上千年历史，寒星上几百年历史，谁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又是地震，又是水患，又是瘟疫，又是地下的鬼怪，连太阳都不出来了，这不是天谴是什么？”
“蜜合官府也没有管裂死病？”
“杨富山一退位，官府里的人好多也跟着新帝跑去仲夏了，菊序这边一听说有裂死病，官府里的人跑得比我们老百姓还快。”
“菊序城里有多少人发病了？”
潘疏篱不住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义霜长老和我说，先用这个药吊着，也许能拖到寒山找到解药。”他用手指了指病人床头的点滴，“就这些药，打了之后病人就一直昏迷，也没有什么痛苦，就是没有什么用，裂纹还是会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苍雪忍不住问：“义霜人呢？怎么现在就剩你们夫妻二人？”
潘疏篱指着其中的一张病床：“这就是义霜。”
苍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中间病床上躺着一个约莫有五十多岁的女人，双目紧闭，紫色的裂纹已经爬到了脸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所有人脸上都震动了一下。
生烟道：“她……她是因为看诊救人这才病了？病人将紫色的血液喷了她一脸。”
“不错。”
“其他的医师呢？”
“有的病了，有的死了，有的逃了，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角落里的老婆子幽幽叹息了一声。
“菊序城得病的人多吗？”
潘疏篱浑浊的眼神里黯淡无光：“我不知道。”
“怎么菊序城里所有的人都跑光了？”
“有些人官府跑的时候就跟着跑了，有些人没有日出的时候也遭不住跟着往仲夏城那边暖和的地方跑了……后来，后来这里出了许多鬼怪，从地下裂缝里爬出来，尖牙利齿的，实在是吓人，于是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跑了。”
晚照低下头，问：“潘老前辈，你怎么没跑？”
潘疏篱道：“我打小就在这里经营马匹运输生意，呆惯啦！而且，我答应了义霜。她说她给寒山发了求救信，寒山会给我们裂死病的解法，要我替她照顾她的病人，哪怕库里的药用完了，哪怕死到还剩一人，要我坚持等寒山的回信。我答应了人家，总要信守诺言不是？”说着，轻笑了一下。
“你不怕那些地下鬼怪？”
“怕，怕得要死。我也怕这里的人，所以我们不敢点灯，就是怕被人发现我们这里有人，要不是今天我的牛犊子不安生，恐怕你们也不会找到我这里。”
“是……”苍雪看了晚照一眼，“所以门口那牛犊是你自己杀的？”
“是，我怕把人引过来，于是便一刀杀了。”
“潘老先生，那些地下怪物都没有视力，你们点不点灯他们也发现不了，你是怕谁找到这里？”
“这里也不是一个人也没有。”
苍黄听得脊背发凉，问道：“谁在这里？”
“流寇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流寇？他们不应该往仲夏城走？”
“最近附近出现了不少盗匪，也不知他们为何不去仲夏城。有时候我们能听见周围有马蹄声，又听见有叫骂声，还有杀人的声音。也许是看菊序城空了，这里又曾经住过不少大户，所以折返回来拿一些什么吃的用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外面的盗匪。”
“杀人？这里明明已经没有人了，杀谁？”
“我不知道。”潘疏篱垂下头，“有时候还能听到孩童的哭声。但我从来没有出去瞧过，我不想惹这是非，也惹不起了。如今，我只想守着最后这些病人，尽我对义霜长老的承诺，我这一辈子，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说着，眼里闪动着泪光。
“你们在这里，吃的，用的，怎么办？”
“我这里曾经是暗桩，又曾经做运输，地下仓库里还有一些存货。水患和地震的时候，马匹已经死光了，只剩下这几匹小马驹，还有几只小牛犊子。最后实在没有吃的，就吃它们了。”说罢潘疏篱又叹气道：“还好我不至于人吃人，不像外面。”
苍雪大吃一惊：“外面人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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