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个高老庄就炸了锅。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村口到村尾挂满红绸，地上尽是鞭炮碎屑。
扶老携幼的村民们，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从四面八方涌向庄子中央的广场。
他们要去见证历史。
见证那作恶三年的猪妖，伏法授首！
广场中央，一座三丈高的木台子连夜搭了起来，虽然简陋，却也森严。
台子正中，一根碗口粗的木桩上，猪刚鬣被婴儿手臂粗的玄铁链五花大绑，锁得结结实实。
他低垂着巨大的猪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一身肥膘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抖。
这副绝望、悔恨、生无可恋的阶下囚模样，是他憋了一夜想出的最佳演技。
高台的最上首，摆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
一个身穿暗红色城隍官袍，头戴乌纱，面容威严的中年神仙，正襟危坐。
正是那连夜从百里外乌斯藏国赶来的城隍。
他的左手边，是满面红光，挺着个小肚腩的土地神。
他的右手边，是憨厚的脸上堆满得意，不住搓手的山神。
两人一左一右，分列城隍两侧，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荣光。
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当城隍爷现身的那一刻，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跪下。
“扑通！”
“扑通通！”
霎时间，整个广场的百姓全都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地，虔诚无比。
“多谢城隍大人为民做主！”
“土地公公、山神爷爷慈悲啊！”
“土地公公、山神爷爷慈悲！我等永世不忘您二位的大恩大德！”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更是哭得泣不成声：“神仙爷啊！俺那小孙孙，就是被这猪妖吓得天天夜里啼哭，这下好了，这下有救了！”
感恩的哭喊声和香烛的青烟混在一起，冲天而起。
城隍捻着三缕长须，矜持而满意地微笑。
他微微侧头，对土地神低语：“干得不错。此事过后，本官会在天庭功德簿上，为你们记上一笔。”
土地神激动得小肚腩都在颤抖，连忙哈腰：“全赖大人运筹帷幄！小神……小神只是跑跑腿！”
山神也在一旁嘿嘿傻笑，嘴都合不拢了。
就在这时，高员外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亲自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红木箱子，颤颤巍巍地走上了高台。
“砰”的一声，箱子放在了城隍爷的脚边。
箱盖打开，金银的光芒晃花了人眼！
满满一箱！全是金锭和银元宝！
高员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着城隍爷，更是对着台侧那个抱着棍子假寐的孙悟空，磕头不止。
“城隍大人！土地公公！山神爷爷！齐天大圣爷爷！”
他哽咽着，声音传遍全场。
“老朽代表高老庄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谢过各位神仙爷爷，为我高老庄除去此害！这点俗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城隍清了清嗓子，缓缓站起身。
他扫视全场，台下的哭喊和议论声立刻消失，鸦雀无声。
土地神屁颠屁颠地递上一卷早就准备好的状纸。
城隍接过状纸，猛地一抖，用义正辞严的语调，开始宣读。
“恶妖猪刚鬣，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其罪一：强占民女，败坏人伦！”
台下，一片怒骂！
“其罪二：好逸恶劳，毁我良田！”
台下，群情激奋！
“其罪三：妖气冲天，致使六畜不宁！”
“其罪四……”
他一口气，念了足足十大罪状，每一条都引得台下百姓咬牙切齿。
台下人群边缘。
玄奘看着这一幕，双手合十，无比欣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神道清明，朗朗乾坤，此乃众生之福啊。”
他身边的熊大，却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毛茸茸的下巴，巨大的熊掌痒痒的。
一道粗豪的意念传到了旁边的白龙马脑海里。
【真他娘的啰嗦！这城隍爷是说书的吗？直接一枪捅死那头猪不就完了？磨叽个啥！】
敖灵霜所化的白龙马只是刨了一下蹄子，没有回应。
她始终注意着高台另一侧，那个抱着金箍棒，靠着柱子，一副百无聊赖模样的孙悟空。
她在等。
等那个唯一的信号。
而在孙悟空的【功德法眼】中，整个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见，台下百姓每一次的感恩叩拜，每一次的愤怒呐喊，都会从他们身上升腾起一股股混杂着希望、感激和怨恨的复杂气运。
这些气运本应散入天地，或庇佑子孙。
但此刻，它们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疯狂地涌向高台上的城隍、土地和山神！
尤其是那城隍，他身上的官袍之下，根本不是什么神光，而是一团由无数黑色丝线缠绕而成的罪孽聚合体！那些涌来的香火愿力一接触到他，就被瞬间染黑，扭曲，化为助长他罪孽修为的资粮。
就连高员外那箱金银，上面都缠绕着高老庄百姓三年来被榨干的血汗怨气。
“好一个神仙，好一个父母官。”孙悟空心中冷笑。
高台上，城隍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念完那狗屁不通的罪状，将手里的状纸往空中一扔，任其飘落。
他上前一步，站在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跪倒的万民，体内神力激荡，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恶妖猪刚鬣，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本官，以乌斯藏国城隍之名，宣判！”
他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威严。
“斩——立——决！”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斩！”
“斩！”
“斩！斩！斩！”
台下的村民们疯了，他们跳着，叫着，挥舞着手臂，将三年来所有的压抑、恐惧和怨恨，都尽情宣泄出来！
一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早就等候在旁。
他抓起一坛烈酒，“咕咚咕咚”猛灌一大口，随即“噗”的一声，将满口烈酒全都喷在手中鬼头大刀的刀刃上！
他走到猪刚鬣身后，双手高高举起了屠刀！
阳光下，宽厚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对准了猪刚鬣那粗壮的脖颈！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城隍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
土地和山神激动得浑身发抖。
高员外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嘈杂。
“等一下。”
刷！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成百上千道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孙悟空松开怀里的金箍棒，任由它靠在柱子上。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上了高台。
他的脚步很轻，很闲散，与周围凝固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扫视全场，台上惊愕的城隍、错愕的土地山神，台下茫然的村民，表情各异。
最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了起来。
“各位神仙，戏演得不错，观众也很热情。”
“我宣布，本次‘除妖大会’，圆满成功。”
城隍的脸僵住了，正要呵斥。
孙悟空却不给他机会，拎起金箍棒，在手心里轻轻颠了颠，指向一脸错愕的土地神。
“现在……”
“是时候领盒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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