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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筑“意象”的尝试比聂九罗预想的更加艰难,也远比银阑轻描淡写的“练习”二字所承载的更加凶险。
那不是一个可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过程。意识深处那团由沈寻的“存在”凝聚而成的温暖光团,看似稳定,实则极其脆弱。它依赖的是聂九罗对相关记忆和感觉的反复回溯与强化,任何一个分心、一丝自我怀疑、或者体内暗红能量突如其来的剧烈躁动,都可能让它光芒黯淡,甚至濒临溃散。
而引导“锁芯”力量与之“亲和”,尝试让“伪龙”核心的饥渴“注视”那陌生的温暖,更是如同在沸腾的油锅边缘试探。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触碰,每一次试图引导暗红能量产生那微茫的“困惑”而非“吞噬”,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和随时可能失控反噬的巨大风险。
有好几次,聂九罗在深夜的调息中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闷哼。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体内暗红色的河流因为被刻意“引导”而变得更加暴戾和……“好奇”?那种好奇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着她意识边缘,试图解析那让它感到“困惑”的温暖来源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将其拖入黑暗,彻底“理解”(吞噬)。
每当这时,她便会强迫自己停止一切尝试,将全部心神用于压制和安抚。而沈寻,似乎总能在那微妙的时间点醒来——或许是因为聂九罗压抑的喘息,或许是因为空气中骤然紊乱的能量波动。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会在黑暗里轻轻翻个身,发出一两声带着睡意的、模糊的鼻音,或者伸手替似乎滑落的薄毯重新拉好。
这些细微的、几乎本能的动作,像黑暗中无声的锚,将聂九罗从失控的边缘轻轻拉回。她紧绷的神经会因那点熟悉的声响或触感而微微放松,意识深处那团温暖的光也会随之稳定一分。
这是一种极其消耗心神的拉锯战。几天下来,聂九罗的脸色虽然不再有那种濒死的灰败,但眼下的阴影却更深了,整个人透出一种精神高度透支后的清减和沉寂。她的话更少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时而空洞地望着某处,时而凝聚着难以言说的专注,仿佛在与体内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永无止境的谈判与对峙。
沈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能感觉到聂九罗在拼命努力,在与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搏斗,而自己似乎能帮上一点忙,却又无法真正触及那战斗的核心。这种无力感和担忧时刻啃噬着她。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聂九罗。观察她调息时呼吸的细微变化,观察她阅读笔记时蹙眉的弧度,观察她无意识蜷缩手指的小动作,甚至观察她因疲惫而略显恍惚的眼神停留的方向。
她注意到,聂九罗似乎对谷内一种开着淡紫色小花的野草有所留意。那种草并不起眼,生长在背阴潮湿的石缝边,气味很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有一次,沈寻采药回来,随手将几株这种野草放在窗台上晾晒,回头时,恰好捕捉到聂九罗的目光在那抹淡紫上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一瞬。
第二天,沈寻便特意多采了一些那种淡紫色的小花,用藤蔓的细茎小心地捆扎成一小束,放在了聂九罗常坐位置的旁边。没有解释,没有言语,就像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随手放置。
聂九罗看到那束花时,明显愣了一下。她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那细小的花瓣,指尖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然后,她抬起眼,看向正在不远处整理草药的沈寻。沈寻背对着她,似乎毫无所觉,但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聂九罗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束小花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然后继续低头看手中的残页。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捻动那细嫩的茎秆,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沈寻用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片温软的涟漪。
她也开始留意聂九罗偶尔流露出的、极其隐晦的“需求”。
比如,她发现聂九罗似乎畏寒,尤其调息到深处时,指尖总是冰凉。她便向老狗讨教,用谷内一种发热缓慢但持久的“暖石”,配合一些干草药,缝制了两个简陋但实用的暖手筒。一个给了沈珂,另一个,她趁着聂九罗调息结束后最放松、眼神还有些迷蒙的时刻,轻轻塞进了她手里。
聂九罗握着那尚带余温的筒子,掌心传来的暖意让她怔忪了好一会儿。她抬起眼,看向沈寻。沈寻却已经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只留给她一个忙碌的背影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比如,她发现聂九罗在长时间阅读那些晦涩笔记后,眼神会显得格外疲惫和干涩。她便学着银阑之前的样子,用晒干的“明目叶”泡了淡淡的茶,每次聂九罗放下书卷时,便“恰好”递上一杯。
起初,聂九罗会略显僵硬地接过,低声道谢,然后小口啜饮。后来,这种递与接的动作变得自然流畅,仿佛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有时,沈寻甚至不用特意去看,只需听到书页合拢的轻响,便能顺手将温度刚好的茶盏递过去。
这种细致入微的、几乎融入日常呼吸的观察与回应,像春雨般无声地浸润着聂九罗冰封而混乱的世界。它不激烈,不张扬,却带着一种坚韧的、无处不在的暖意。
聂九罗的回应依然沉默而笨拙。她不会说“谢谢你的花”或“茶很舒服”。但她开始有了更多细微的、甚至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动作”。
沈寻某次不小心被木刺扎了手指,低低抽了口气。聂九罗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渗血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很快又低下头,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寻感觉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在残页上划过的频率快了一些。
沈珂的状态持续好转,开始能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更长的句子,描述她感知到的谷内能量变化,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谷外更远地方的一些“动静”。银阑利用她的这种能力,结合自己的探测,更有效地调整着谷口的防御布置。
这天下午,银阑将炎拓、老狗和沈寻都叫到了屋外。
“谷外的情况不太对。”银阑的语气带着少见的凝重,她手中那个传讯器的晶石光芒闪烁得异常急促混乱,“不止是缚龙涧方向的污染残留。东面和北面,都出现了不正常的能量集结迹象。很隐蔽,移动缓慢,但方向……似乎都在朝着鸦寂谷这边迂回。”
“林喜柔的人?”炎拓沉声问。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银阑点头,“‘伪龙’核心消失,缚龙涧能量场崩塌,这种剧变不可能瞒过她。她必然派人探查。而我们一路留下的痕迹,虽然处理过,但未必天衣无缝。更重要的是……”
她看向木屋,声音压得更低:“聂九罗体内‘灵性根源’的信号,随着她尝试构筑内在秩序,可能已经散发出某种……更‘高级’的吸引。对林喜柔那种追求掌控强大力量的存在来说,聂九罗现在就像一块逐渐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珍宝’。”
沈寻的心猛地一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转移?”
“转移风险太大,以聂九罗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起长途颠簸和未知环境的刺激。”银阑摇头,“只能固守。但鸦寂谷的净域防御,抵挡小规模侵扰还行,如果林喜柔真的调动了相当的力量,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恐怕……”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意味。
“我们需要争取更多时间。”银阑下了结论,“为聂九罗争取更多稳定下来的时间。也为我们自己,争取找到应对之策的时间。”
她迅速分配了任务:炎拓和老狗负责进一步加固谷口现有防线,并设置一些预警和迟滞陷阱;沈寻需要更加密切地关注聂九罗的状态,并协助银阑准备一些可能用到的药物和应急物品;沈珂则要尽可能集中精神,尝试感知那些正在靠近的“动静”的更多细节。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连空气中弥漫的灰雾,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滞重感。
接下来的两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谷口方向不时传来炎拓和老狗布置陷阱的轻微响动,以及他们压低嗓音的简短交流。银阑大部分时间待在谷内深处一个她从不让人靠近的小石洞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沈寻则几乎寸步不离木屋。她一边按照银阑的吩咐准备着药膏、绷带和一些气味刺鼻的粉末(据说是驱散低等邪祟用的),一边时刻留意着聂九罗。
聂九罗显然也察觉到了谷内气氛的变化。她变得更加沉默,调息和构筑“意象”的尝试却似乎更加专注和……急切。沈寻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时而混乱时而凝滞的能量波动,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着某种更加“内敛”和“有序”的方向转变。那团意识深处的温暖光团,似乎也更加稳定明亮了一些,与金色“锁芯”力量的亲和感在增强,对暗红核心的“引导”虽然依旧艰难凶险,却不再像最初那样随时可能引发剧烈的反噬。
这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被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成长。
这天夜里,沈寻因为连日紧张和疲惫,靠在墙边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的窸窣声,从木屋外很近的地方传来。
她猛地惊醒,短刀已悄然滑入掌心。
黑暗中,她看到聂九罗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正侧耳倾听着什么。她的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中显得异常冷峻,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金红色光芒交替闪过。
“阿罗?”沈寻压低声音。
聂九罗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锐利地投向木屋的某个方向——那里是墙壁与地面的接缝处。
沈寻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那窸窣声又响起了,很轻,很慢,像是有什么细小的、多足的东西,正在潮湿的泥土或木材表面缓慢爬行。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锈蚀金属相互摩擦的“吱嘎”声。
不是动物。沈寻立刻判断。动物的声音不会这么……僵硬和诡异。
聂九罗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她没有去拿任何武器,只是抬起了右手。那只手在黑暗中,指尖似乎萦绕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暗沉的金红色光晕。
她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五指微微张开,然后,轻轻一握。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声响。
窸窣声和吱嘎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沈寻闻到了一股极淡的、仿佛烧焦的金属混合着腐朽植物根茎的古怪气味,从那个方向飘来,又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聂九罗放下手,指尖的光晕隐去。她转过身,看向沈寻,在黑暗中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已经解决。
沈寻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她走到聂九罗身边,用气声问:“什么东西?”
“……锁链的‘碎屑’。”聂九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余韵,“很小,没什么威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吸引’过来,又或者是某种……‘侦察’的残留。”
锁链的碎屑?侦察?
沈寻立刻想到了银阑白天的警告。难道林喜柔的人,或者被吸引来的其他东西,已经将“触角”探到了鸦寂谷内部,甚至摸到了木屋外?
聂九罗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放心。只要我在……它们……进不来。”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承诺的笃定。
沈寻看着她黑暗中模糊却挺直的轮廓,心中的惊慌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她轻轻握住聂九罗冰凉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我知道。”沈寻轻声说,“我们一起守着。”
聂九罗没有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沈寻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黑暗中,倾听着屋外寂静的夜,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远处,谷口方向,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短暂、迅速被掐灭的、类似鸟类的惊啼。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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