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阑在天色未明时便离开了石窝。她的身影融入灰蓝色的晨雾,像一滴水汇入沙海,悄无声息。
沈寻醒来时,火堆已经重新燃起一小簇,驱散着清晨洞穴的寒意。陶罐里煨着银阑走前准备好的、加了碎肉干和苦根茎的稀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散发出勉强可称为食物的、带着焦糊和土腥气的气味。
聂九罗似乎醒得更早一些。她依旧靠坐在老位置,目光落在洞口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上,侧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与脆弱,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略显清明的眼神,显示她的意识比前几日更为清醒。
沈寻先试了试她的额温,又搭了脉,确认没有发烧,脉搏虽然依旧细弱,却比昨天似乎又稳了一点点。“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她一边问,一边用木勺搅动着陶罐里的粥。
聂九罗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从洞口移开,落在沈寻忙碌的背影上,停顿片刻,才低声道:“……还好。闷。”
沈寻明白她的意思。肋骨和肩膀的固定让她几乎无法动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再加上洞穴的闭塞,确实会让人感到窒息般的烦闷。
“再忍忍,银阑说至少还得固定十天,骨头才能初步长住。”沈寻将粥盛到木碗里,晾在一旁,转身去处理聂九罗需要更换的绷带和清理身体。几天下来,这套流程两人都已熟悉,少了最初的生涩和尴尬,多了几分沉默的默契。
沈寻的动作很轻,尽量避免牵动聂九罗的伤口。聂九罗则配合地微微侧身或抬手,只在消毒药水碰到最深的那道肋间伤口时,身体会难以抑制地轻颤一下,额角渗出冷汗,但她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快了,马上就好。”沈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干净的软布蘸着温水,擦拭聂九罗背上未被绷带覆盖的皮肤。那些皮肤因为失血和长期卧床,显得异常苍白,甚至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沈寻的指尖触碰到她肩胛骨下方一处陈旧的、淡淡的疤痕——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形状有些奇异。
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沈寻立刻停下了动作。“弄疼了?”
“……没有。”聂九罗的声音有些飘忽,顿了顿,才极轻地补充,“……旧的。”
沈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避开了那片疤痕区域。她知道聂九罗身上有很多秘密,很多过往的伤痕,有些或许连聂九罗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清理完毕,重新裹好干净的绷带,沈寻已经累出了一身薄汗。她将聂九罗小心地扶靠好,这才端起那碗温度已经适宜的粥,坐到她身边。
“今天能自己喝吗?”沈寻问,将碗递过去。
聂九罗伸出右手,手指依旧有些颤抖,但比昨天似乎稳了一点点。她接过碗,试了试,碗还是有些晃。她皱了皱眉,没有逞强,而是将碗递回给沈寻,同时微微张开了嘴。
一个简单却明确的要求。
沈寻心头一暖,立刻会意,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了吹,送到聂九罗唇边。
聂九罗慢慢地喝着,每一口都吞咽得很认真,虽然慢,但比前几日顺畅了不少。一碗粥吃了大半,她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沈寻自己匆匆吃完剩下的冷粥,收拾好碗罐,又将火堆拨旺了些。做完这些,她坐回聂九罗身边,从怀里掏出那把木梳——昨天聂九罗用过的那把。
“头发又乱了。”沈寻笑着说,将梳子递到聂九罗那只勉强能活动的手边,“要不要……再试试?”
聂九罗看着那把粗糙的木梳,又抬眼看沈寻。沈寻的笑容明亮坦荡,眼神里只有鼓励,没有半分揶揄或施舍。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朋友间可以互相帮忙的小事。
聂九罗沉默了几秒,伸出右手,接过了梳子。
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比昨天熟练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缓慢,依旧会扯到头发,但颤抖的频率降低了,梳理的轨迹也明确了一些。她梳得很认真,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沈寻乌黑却因缺乏打理而干枯毛躁的发丝上,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得近乎凝滞。
沈寻背对着她,感受着梳齿划过头皮的感觉,心里一片温软的宁静。她能听到身后聂九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对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动作,对她而言依然耗费着不小的力气。
“阿罗,”沈寻忽然轻声开口,“昨晚……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很轻,像是……爪子挠岩石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梳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嗯。”聂九罗低低地应了一声,过了两秒,才接着说,“……不是人。小的。可能是……岩鼠。或者……别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属于猎手的本能判断,尽管虚弱,却依旧精准。“银阑的……陷阱。没触发。应该……走了。”
沈寻松了口气。银阑布置的陷阱主要针对较大体型的威胁和能量波动,对小动物效果有限。只要不是追兵或那些被伪龙污染的怪物,就好。
“银阑今天去探查的岩林……你觉得,会有危险吗?”沈寻又问。她知道聂九罗对能量和环境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即使现在重伤。
聂九罗这次沉默得更久。梳子又动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风蚀岩林。”她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里带上一丝极淡的、近乎回忆的恍惚,“……很多年前。跟……父亲。路过边缘。”她极少提及过去,尤其是家人。沈寻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能量。很乱。”聂九罗继续说,语速很慢,像是在艰难地打捞沉在记忆深海的碎片,“像……打碎的镜子。反射……折射。容易……迷失。也容易……藏东西。”
沈寻心头一凛。能量混乱,易迷失,易藏匿——这既是风险,也可能意味着那里是眼下绝佳的藏身地或资源点,但同时,也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银阑她……有把握吗?”沈寻忍不住担心。
梳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聂九罗似乎有些累了,她将梳子放在一旁,手垂落回薄毯上,轻轻喘息了几下。
“……银阑。”她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有一种复杂的评估,“她……很强。知道得……很多。但……”她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说,“……小心。”
沈寻转过身,面对着聂九罗。她看到聂九罗额头上又渗出了细汗,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竭力掩饰的疲惫。但她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沈寻熟悉的、属于从前那个冷静自持的聂九罗的锐利余烬。
“你是说,银阑也可能遇到麻烦?或者……她本身就有我们不知道的目的?”沈寻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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