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镇抚司那森严的大门，姜旭脸上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虚弱”瞬间烟消云散，步伐重新变得沉稳有力。他回头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门洞，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那位秦千户，脾气火爆，心思倒是缜密，就是办案思路……有点轴。
不过，被她这一搅和，原本打算暗中调查的计划，看来得变一变了。锦衣卫已经注意到了他，再想完全隐匿行踪恐怕不易。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他没有直接回榆钱巷，而是拐进了西市一家门面颇大的茶楼——清源茶社。这里是京城三教九流信息汇聚之地，也是李雯琪之前提过的、李家在京城的一个情报点。
要了间临街的雅座，点了一壶上好的云雾灵茶，姜旭慢悠悠地自斟自酌。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捕捉着茶楼内外的各种声音碎片。
“……听说了吗？永平坊那案子，惊动北镇抚司的秦阎王了！”
“嘶——那位姑奶奶出手，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浪……”
“不止永平坊呢，我有个表舅在顺天府当差，听说城南义庄也丢了几具刚送去的无名尸……”
“哎哟，这世道，死人都不得安生！该不会是闹僵尸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最近夜里少出门为妙……”
零碎的信息汇入姜旭脑海，与他之前从那缕阴煞核心中读取到的模糊画面相互印证。地脉、阴时、尸体失踪……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某个需要大量阴气与尸源的地方。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心中已有计较。
傍晚时分，姜旭回到榆钱巷小院。李雯琪正在指导姜晚练习一套基础的蜀山筑基剑法，见姜旭回来，两人都停了下来。
“哥，你回来啦！没事吧？”姜晚跑过来，关切地问道。李雯琪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无事，喝了杯茶而已。”姜旭轻描淡写，随即看向李雯琪，“李小姐，需要借用一下李家的情报网，帮我查几个地方。”
“姜公子请讲。”
“京城内外，所有近期上报过地动、地陷，或者泉水无故干涸、变味的地方。还有，所有官方或私人的义庄、乱葬岗，尤其是最近一个月内有尸体失踪记录的。”姜旭说道，“另外，再查一查，京城是否有擅长尸道、鬼道，或者与阴煞之地打交道的修士或势力，明面上的，或者……地下的。”
李雯琪神色一凛，立刻意识到姜旭在查什么：“你是说，食尸鬼的源头……”
“八九不离十。”姜旭点头，“对方需要稳定的阴气来源和‘材料’，这些地方可能性最大。”
“好，我立刻去办！”李雯琪毫不迟疑，转身便去安排。
姜晚看着哥哥，小脸上带着崇拜：“哥，你真厉害，连锦衣卫都拿你没办法！”
姜旭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没办法，是暂时没证据。那位秦千户，可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
姜旭能感觉到，小院周围多了几双若有若无的眼睛。显然是北镇抚司派来监视他的暗哨。他对此浑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还带着姜晚去西市“科普”各种现象，把跟踪的暗哨看得一愣一愣的，回报的内容也从“目标行为可疑”逐渐变成了“目标行为……怪异，疑似有脑疾？”
而李雯琪那边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
“……符合你要求的地点有七处。城东三十里的黑沼泽，半年前曾有过一次小范围地气喷发；城南废弃的砖窑，底下据说连通着一段古墓，阴气很重；还有城西的乱葬岗，最近确实丢了三具流浪汉的尸体……”李雯琪将一份整理好的清单递给姜旭，“至于修士势力，明面上没有敢公然修炼尸道鬼道的。但地下黑市里，确实有几个名声不好的散修，接一些‘处理脏东西’的活儿，其中有一个叫‘鬼算子’的，据说懂些养尸控鬼的偏门手段，行踪不定。”
姜旭看着清单，目光在“黑沼泽”、“废弃砖窑”和“乱葬岗”三处停留了片刻。这三处地方，阴气足够重，也相对偏僻，是建立秘密巢穴的理想选择。
“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去这几个地方看看。”姜旭决定主动出击。
“我也去！”李雯琪立刻道。
“还有我！”姜晚也举起小手。
姜旭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带上她们也好，李雯琪实力不俗，姜晚……关键时刻或许有奇效（指她那些无师自通的小法术）。而且，将她们单独留在城里，他反而更不放心。
是夜，月黑风高。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榆钱巷，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之中。姜旭刻意绕了几个圈子，轻松甩掉了那些并不专业的跟踪暗哨。
他们首先来到了城西的乱葬岗。这里荒草萋萋，磷火飘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阴冷。姜旭灵觉扫过，确实发现了几处新近被挖掘过的痕迹，残留的阴气也与永平坊案发现场类似，但十分淡薄，显然不是主要巢穴。
接着，他们又潜入了城南的废弃砖窑。窑洞深处阴风阵阵，隐约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怪声。姜旭在一处坍塌的窑洞下方，发现了一个被巧妙掩饰的入口，通向更深的地下。但入口处布置了简易的警戒和迷踪阵法，虽然粗糙，却证明这里确实有人活动过。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记下了此地的位置和阵法特点。
最后，他们来到了城东三十里的黑沼泽。这里雾气弥漫，泥泞不堪，空气中充满了沼气与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幽冥的阴寒。沼泽边缘，散落着一些动物的白骨。
姜旭站在沼泽边缘，闭上眼睛，全力催动灵觉，向着沼泽深处蔓延。
这一次，他感知到了！
在沼泽中心区域，地底深处，有一股极其隐晦、但却异常磅礴的阴煞之气在缓缓流动！如同一条沉睡在地下的阴脉之河！而且，这股阴气被某种力量引导、束缚着，汇聚向某个特定的点！
就是这里！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阵法启动声响起！
四周的雾气骤然变得浓郁粘稠，脚下的泥沼仿佛活了过来，生出无数无形的触手，缠绕向三人的脚踝！同时，数十道黑影如同从沼泽里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从雾气中浮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黑影动作僵硬，眼神空洞，身上散发着与食尸鬼同源、但更加微弱驳杂的阴气，像是……未完成的作品，或者说，失败的试验品？
“果然有埋伏。”姜旭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对方既然在此地经营巢穴，不可能不设防。
李雯琪软剑已然出鞘，剑光清冷，护在姜晚身前。姜晚也有些紧张，小手悄悄掐诀，准备随时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浓雾中回荡：
“啧啧啧……没想到，竟然真有不怕死的，找到这里来了。还带来了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正好，我的宝贝们，还缺几具上好的‘材料’！”
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贪婪。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围拢过来的失败品食尸鬼，眼中骤然亮起嗜血的红光，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潮水般向三人扑来！
战斗，一触即发！
姜旭眼神一冷，正欲出手——
“北镇抚司办案！何方妖人，在此作祟？！”
一声清冷的娇叱，如同惊雷，陡然划破了沼泽的死寂！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色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从众人侧后方的雾气中悍然劈出！剑光过处，阴雾退散，泥沼分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失败品食尸鬼斩为两段，阴气溃散！
剑光敛去，一道英姿飒爽的玄色身影，手持闪烁着灵光的长剑，傲然立于场中。不是秦璐璐又是谁？
她身后，还跟着数名气息强悍的锦衣卫修士，显然是有备而来。
秦璐璐目光扫过场中，在看到姜旭三人时，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被李雯琪护在身后的姜晚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冰冷。
“姜旭？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语气带着质问，但更多的是一种“怎么哪儿都有你”的无奈。
姜旭看着她，摊了摊手，一脸“我很无辜”的表情：“秦千户，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我们兄妹三人夜间散步，迷路至此，差点被这些怪物袭击，幸好千户大人及时赶到。”
夜间散步？迷路？从城里散到三十里外的黑沼泽？
秦璐璐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拔剑先砍了这个满嘴胡诌的家伙的冲动。她不再理会姜旭，锐利的目光投向浓雾深处，厉声道：“藏头露尾之辈，还不现身？！”
“桀桀桀……北镇抚司？秦家的丫头？没想到连你也来了……”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有恃无恐，“也好，既然都来了，那就都留下吧！正好用你们的精血魂魄，助我的‘万尸大阵’，更上一层楼！”
万尸大阵？
姜旭和秦璐璐脸色同时一变！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浓雾剧烈翻涌，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沼泽深处，那股磅礴的阴煞之气仿佛被彻底激活，如同苏醒的巨兽，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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