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顶层特护区安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淡淡的清冽气味。刘峰在一位沉默的护工引导下，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护工无声地推开门，侧身示意他进入。
门在身后合拢。预想中病榻上虚弱老人的景象并未出现。相反，宽敞的病房更像一间雅致的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程老爷子穿着一身舒适的深色中式便服，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临窗的沙发上，专注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红泥小炉上的水咕嘟作响，茶香袅袅。
听到脚步声，程老爷子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刘峰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老人稳健的沏茶动作上。
水沸，冲茶，滤汤。程老爷子将一盏澄澈透亮、香气扑鼻的茶汤推到刘峰面前，这才抬起眼。他的脸上毫无病容，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与外界传闻中的“病重”判若两人。
“刘峰，”程老爷子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你很好。”
刘峰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稳。心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一瞬间的极致错愕之后，是冰雪般的冷静。他立刻明白了——所有人都被这位看似退居幕后的老人算计了。所谓的“病重住院”，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一个用来冷眼旁观、检验子女真正能力、试探合作伙伴忠诚与成色，甚至引诱所有潜在对手浮出水面的完美棋局。自己之前所有的行动，无论是与程雪的合作，还是与程家阳的对抗，恐怕都未曾脱离这位老人的视野。
他飞速在脑中重新串联所有线索：官方调查的迅雷不及掩耳、精准打击程家阳要害……这背后若没有更高层面的默许甚至推动，绝难如此高效。自己之前以为巧妙借用了大势，现在看来，自己或许也一直是程老爷子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颗子，一颗表现远超预期、甚至搅动了全局的“活棋”。
程老爷子仿佛看穿了他瞬间的思绪翻涌，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继续缓缓说道，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家阳和小雪这段时间的‘表现’，我也都看到了。”
他轻啜一口茶，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华东集团，不是我程某一个人的私产。它是几万人养家糊口的饭碗，也是国家产业大盘子里的一块砖。挑继承人，不能只看他是不是姓程，更要看他的格局、手段，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带着这艘大船，走上正路，应对未来的风浪。”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家阳，能力有，但手段太急，太狠，格局小了，只盯着眼前三分地，忘了根在哪儿。小雪，有眼光，有想法，看得到未来，可惜啊，魄力还欠点火候，关键时刻，不够决断。”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刘峰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我不‘病’这一场，躲在这里看戏，这些藏在台面下的东西，怎么看得真切？”
“你刘峰，”程老爷子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是块试金石，也是条鲶鱼。你证明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在真正的核心科技和硬实力面前，光靠资本运作和关系网络，是走不远的。这很好，给很多人都上了一课。”
话锋一转，程老爷子的语气变得凝重而充满压迫感：“但现在，游戏进入下一阶段了。过去的试探、小打小闹，到此为止。我给你们三人，”他目光扫过虚空，仿佛程家阳和程雪就在眼前，“出一道共同的考题。”
病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程老爷子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地公布了最终的考题，也决定了未来竞争的舞台：
“集团董事会已经初步通过决议，将启动‘东海半导体产业基地’项目。这将是华东未来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发展的核心，投资规模、技术等级、战略意义，都是空前的。让他们两个，各自独立，拿出一份完整的、可执行的方案来。方案评估标准很简单：谁的计划，最能兼顾技术前瞻性、商业可行性、以及对国家半导体产业整体战略的支撑作用，谁，就是华东未来的掌舵人。”
他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刘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公平：“刘峰，你也可以参与竞争。如果你赢了，华东集团可以以最优惠的条件，甚至是以你为主导，进行深度战略绑定，共同开发‘东海项目’。但是，”他语气陡然加重，目光锐利如刀，“如果你输了，那么，峰华半导体就要做好被华东集团全面收购整合的准备。你，敢不敢下场？”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刘峰迎着程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心中已然明了，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必须面对的终极考验。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决定未来格局的一场豪赌。他缓缓放下一直端着的、已微凉的茶杯，杯底与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程老，”刘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这个考题，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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