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光线昏暗。
程恬早已做好准备,她戴上了厚实的粗布手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
她记得梦中王澈曾提及,他是无意中发现了密室入口,既然能被发现,说明机关入口并不算十分隐蔽。
这些日子,程恬已经暗中派人去县衙核实过,最近确有一桩凶案,乃是三名赌徒酒后发生争执,两人同归于尽,最后一人抢钱逃走,却因醉酒看不清夜路,摔破了脑袋。
县衙调查过后,确认现场并无第四人,于是直接结案。
浑然不知他们下令严查的连环盗窃案,其实就是这三个大胆赌徒合伙为之。
这件事,也和程恬的梦一丝不差的对上了。
官府要许久之后,才会在机缘巧合下查出真相,而现在,“大盗”已死,没人知道此处秘密。
程恬定了定神,一寸寸地敲击井壁,用最简单的办法快速进行排查。
“叩、叩、叩……”
传出的都是沉闷的实心回声。
她并不气馁,耐心地移动着,侧耳倾听。
当她弯腰敲到靠近井壁角落的一块石板时,声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程恬又反复敲击了旁边几块石板对比,确认无疑,这块石板的敲击声与其他地方相比,确实带着回响声。
她压下激动,蹲身拂去石板表面的浮土蛛网,在那块石板边缘仔细摸索,用力按压石板各个角落。
井底潮湿,石板接缝处生着滑腻的青苔,她耐心地刮掉苔藓,在石板下方的边缘处,终于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石钮。
石板比想象中沉重,程恬咬紧牙关,使出了全身力气。
只听“咔嚓”一声响,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大小仅容一人勉强爬入。
程恬没有贸然行动,反而退开了。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截短蜡烛,点燃后,用融化的蜡油将其固定在一根长木棍顶端。
她将带着蜡烛的木棍缓缓伸入洞口,屏息观察,烛火在洞中摇曳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照亮下方一小段洞穴。
地下密道有一定坡度,向内延伸,似乎并不浅。
程恬吹熄蜡烛,收回木棍,将工具收拾好,她不再犹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窄小的洞口,一点点向其中探索。
井口上方。
松萝和兰果两个丫鬟,在附近放风,同时盯着井口的动静。
程恬可不敢冒犯宵禁,夜里独自冒险,这些天她大致摸清了附近农户的作息与活动范围,所以特意挑在了白日人最少的时候下井。
时间一点点过去,井底却毫无动静。
起初她们还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后来便彻底沉寂下来,井口很小,内里幽深,光线难以透入,底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娘子……娘子下去多久了?”兰果声音发颤地问。
松萝估算着:“至少有两炷香时间了。”
兰果害怕道:“不会出什么事吧?底下那么黑,娘子一个人,会不会遇到了意外?或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别胡说!”松萝低声斥道,她最厌烦鬼神之说。
她俯身向井口,提高声音喊道:“娘子?娘子?您能听见吗?没事吧?”
声音在井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顿时慌了神。
兰果胆子小些,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松萝姐姐,娘子怎么一点声响都没了?”
松萝心急如焚,但她努力稳住:“别自己吓自己,郎君先前下去不也好好的。”
“可这时间也太久了……”
“我下去看看!”
“不。”兰果一把拉住她,“我轻巧,我下去,若真有事,你比我力气大,在上面也好接应。”
就在两人争执时,那根一直静止的绳索,突然被用力扯动了两下。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绳索绷紧,两人不敢怠慢,交替着手将绳索一寸一寸地提起。
过了好一阵,一个用粗麻绳系着的竹筐才缓缓升出井口。
竹筐里的东西被用黑布袋子裹着,看不出是什么。
松萝和兰果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定然是娘子在井下找到的重要之物,否则今日不会如此谨慎。
她们依着先前程恬的吩咐,默契地没有多问,也没有试图去解开那布袋,只是迅速合力将竹筐解下,放在一旁平整的地面上。
接着,松萝再次将空绳索放入井中,向下晃了晃。
很快,下面传来三次连续的扯动——这是拉人上来的信号。
“快,兰果,娘子要上来了!”松萝低呼一声,两人再次抓紧绳索,倾尽全力向上拉。
这一次比拉竹筐时还要费力,绳索紧绷,井壁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程恬的身影才艰难地从井口冒了出来,二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拉出井口。
程恬一脱离井口,便脱力般地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脸色苍白,额头冒珠,发髻也有些散乱。
井下空间狭小逼仄,空气浑浊,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和来回攀爬的体力消耗,让她此刻只觉得胸闷气短。
“娘子,您没事吧?”松萝和兰果围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程恬缓了一阵,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回答道:“没事,就是底下太闷了,有些喘不过气,让我歇会儿就好。”
她靠在松萝身上,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井下的发现,超出了她的预期。
那不仅仅是一笔横财,更是一个能撼动长安城的秘密。
梦里的王澈,在密室里没有发现那样东西吗?
那三名盗贼之死,又真的只是内讧和意外吗?
联系梦中未来,程恬这才意识到,自己卷进了什么样的麻烦里,不知不觉间已冒出了一身冷汗,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毛骨悚然。
但这一切,她都必须深深埋藏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半分,包括眼前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回到那间刚刚修葺好的屋子,程恬脱去沾满尘土的外衣和手套,用水净了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
松萝和兰果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换下的衣物,虽然好奇,但识趣地没有多问一句。
程恬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
这两个丫头,是和她一起在侯府长大的,名为主仆,情同姐妹。
当初她决定遵从父母之命,低嫁入寒门,前路未卜,她们二人本可以继续留在侯府谋个轻松差事,却都毫不犹豫地跟了来,甚至在发觉王家窘迫后,主动提出只要包吃住,可以不要月钱。
即便后来程恬坚持要给,她们也总是省下来,变着法儿地买些米面等物补贴家用。
这份情谊,程恬深深珍惜,她信任她们,如同信任自己的左右手。
井下之事关系重大,她暂时不便明言,并非不信任,而是另一种保护。
密室里的财富超出她的想象,尤其是各类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体积小、价值高,易于携带转移。
程恬没有贪多,只谨慎地选取了一些没有任何印记的金饼、金条,这些硬通货最是实在,又不易追查来源。
她将金子收进布袋,带了回来,上面再盖上野菜和工具,作为掩饰。
王家小院里,王澈正坐在小杌子上,摘着菜。
他看着手中鲜嫩的菜叶,心里想着自家如今也有地了,真是桩喜事,要不是娘子想要低调,实在应该庆贺一番。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让阿娘知道娘子买了田,不知又会说出怎样刺耳的话来?会不会指责娘子“败家”?
想起上次回老宅时的情形,王澈心里一阵烦闷,最终决定:还是先瞒着吧,等日后地里有了出息,再慢慢告诉阿娘不迟。
这时,他瞧见程恬从外面回来,脸色似乎比平日疲惫些,便放下手中的菜,关切地问:“娘子回来了,瞧你,是不是整理田地太辛苦了?”
他本是心疼,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
程恬闻言,走到他身边,故意蹙着眉,道:“是啊,所以今日这菜,就劳烦郎君一个人摘了吧,我可是要回屋歇歇了。”
一旁的松萝和兰果听了,都忍不住掩唇轻笑。
王澈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回道:“娘子辛苦了,快进屋歇着,这儿交给我!”
说完,他便又埋头认真地摘起菜来。
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倒让程恬紧绷的心情舒缓了几分。
从前以为郎君冷硬,如今才发现,他是这么朴实的一个人。
程恬回到内室,轻轻关上门,将金子取出,小心地放入木箱最底层的暗格中,用以掩藏。
这个带有暗格的大木箱,还是她当初的陪嫁。
侯夫人派人第一次为她演示时,程恬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它设计得如此精巧,从外根本看不出分毫痕迹。
有了这笔秘密资金的注入,再次证明梦境非虚,她的底气和以往已然不同。
她默默想着,别人并不知道她当初从侯府带出了多少体己,买地的事情如今还能遮掩,但若接二连三地有大额花费,难免惹人注目。
要是被王澈察觉出不对,那更是麻烦。
不过,程恬反思自己买地的举动还是太过着急,一时被获取藏宝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处处都是破绽。
尤其密室里还藏着那种要命的秘密,真真是福祸相依。
这笔意外之财,她要慢慢转移,稳妥为先,不能轻易露白。
下一步,该找谁帮忙兑换这些钱财,才最稳妥,不引人注目?
程恬沉吟着,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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