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凌在这个世界另一个重要的变量——纲手。她的出现则像是不定期的风,时而温和,时而急促,总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她并不常来。有时一连几天不见踪影,空气中只会残留一丝淡淡的酒气和赌场的烟味,预示着她的归来与即将到来的沉睡。有时,她会在深夜里突然出现,带着一身疲惫,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着睡在榻榻米上的静音和小床上的凌。
凌的感知比普通婴儿敏锐得多,经常会在那种注视下醒来。他不敢动弹,只能闭着眼,感受那道目光。
那目光里混杂着太多东西:审视、迷茫、一丝几乎被压抑到无形的怜惜,以及更深层的、名为“失去”的痛苦。
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些人,另一些时光。
偶尔,她也会在白天出现。
通常是输光了钱,或者刚刚结束一场并不情愿的高层会议之后。她会烦躁地挠着那头金色的长发,踢掉高跟鞋,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廊檐下,看着静音笨拙地试图给凌喂捣碎的果泥。
“啧,笨手笨脚的,果子都蹭到脸上了。”纲手会冷不丁地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
静音通常会被会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手忙脚乱地替凌擦拭,小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纲手大人!”
凌则会停下吮吸的动作,转动黑亮的眼珠,看向那个方向。
纲手并不真的动怒,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她会看一会儿,然后忽然伸出手:“拿来。”
静音愣愣地将小碗和勺子递过去。
纲手接过,姿势依旧有些生硬,但她拥有顶尖医疗忍者对力量和角度的精准控制。
她一勺一勺地喂给凌,动作效率极高,毫无温情可言,仿佛在进行一项操作流程。但凌能感觉到,她的手很稳,眼神在那一刻是专注的,暂时抛开了那些纷扰的情绪。
他,吞咽着味道寡淡的果泥。
有时,纲手会带来一些东西。一套崭新的婴儿衣服布料高级,但款式明显不适合日常活动,像是贵族馈赠的礼品、一盒昂贵的奶粉,随手扔给静音,嘟囔着“据说这个牌子不错”、或者一个轻飘飘的、色彩鲜艳的风车,插在廊檐下,被风吹得呼呼转,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又变得空茫起来。
这些东西往往实用性与象征意义脱节,透露着赠送者心不在焉又试图履行责任的矛盾。
有一次,她深夜归来,身上酒气浓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凌的小床边。
凌醒着,安静地看着她。
纲手俯下身,金色的发丝垂落,带着酒气和晚间的凉意。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凌以为她是不是站着睡着了。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非常非常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指尖温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手……”她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后面的音节消散在叹息里,化作一片沉重的虚无。她没有说完,只是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直起身,踉跄着离开,留下满室寂寥和淡淡的酒香。
那一刻,凌感受到的不是被触碰的不适,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
那悲伤不属于他,却笼罩了他。
他意识到,这个看似强大的女人,内心破碎得厉害。
静音往往在这些时候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她会在纲手离开后,悄悄爬起来,检查凌是否安好,给他掖好被角,然后望着纲手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一口气。她似乎隐约明白一些,但又无法完全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痛苦。她只是想要照顾好眼前的小生命,以及……那个其实也需要她照顾的大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静音稳定的温暖和纲手阵风般的、别扭的关怀中流转。
凌的身体逐渐成长,他已经开始四处爬行。他的意识依旧活跃,不断吸收着一切信息:静音偶尔读出的简单绘本词汇、窗外鸟儿的叫声、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手里剑撞击声、以及……那偶尔被窥视的感觉。
它并不总是出现,但每次出现都让凌的精神瞬间紧绷。那感觉冰冷、毫无情感,像是隐藏在树叶后的蛇瞳。
大概率根部。
他这样想道,然后将这种警惕深埋心底。
慢慢地,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认知。千手一族的体质让他比普通婴儿更强壮一些,至少他感觉自己对手脚的控制力在快速增强。
一天下午,阳光很好。静音抱着凌坐在廊下,给他指认院子里刚刚冒出的一点绿色。
“凌你看,是小草哦,生命力很顽强的。”
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忽然,纲手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今天似乎没有去赌场,脸色却比输了钱还难看,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她大步走过来,气压低得让静音瞬间屏住了呼吸。
纲手看也没看静音,目光直接落在凌的身上。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政治!该死的家族!”
她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额头的阴封印似乎都隐隐流动着光泽。
凌平静地回望着她,黑眸里映出她有些失控的倒影。
静音吓得大气不敢出。
下一刻,纲手像是突然泄了气,肩膀垮了下来。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别开视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静音手里。
“给他的。路上看到的,顺手买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头雕刻的守护符,雕工粗糙,是最普通的那种。
说完,她甚至不等静音反应,转身就走,金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静音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守护符,又看了看怀里依旧平静的凌,最后望向纲手消失的方向,小小的脸上满是困惑与担忧。
凌的小手动了动,碰了碰那个还带着纲手体温的粗糙木符。
他无法理解所有复杂的情感和政治博弈,但他能接收到那别扭行动之下,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关怀的信号。
尽管它被包裹在层层硬壳之中。
夕阳西下,将庭院染成暖金色。静音小心翼翼地将守护符系在凌的小床边。
风一吹,那小小的木符轻轻转动。
凌躺在小床里,看着它。静音坐在旁边,轻轻地哼起了那首没有歌词的摇篮曲。
当然,这样的温情时刻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纲手是缺席的,是沉浸在悲伤和酒精中的。
这个“家”,大部分时间是由静音和凌两个人支撑起来的。
静音就像一位真正的小母亲,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凌,跟他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在他因为噩梦惊醒时轻声安慰。凌也依赖着静音,在她忙碌时不四处捣乱,会在她因为纲手的颓废而暗自神伤时,笨拙地试图安慰她。
他们相互依靠,在这座略显空旷的宅院里,构筑起一份微小却真实的温暖。
日子就这样,一半浮在温水里,一半沉在冰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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