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听涛书屋”的地下室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情报分析和作战指挥中心。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灰尘以及一种压抑的紧张感。吴先生几乎足不出户，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仓库”和陈副站长——那个疑似“裁缝”的男人的调查中。
他动用了苏慕辰时代遗留的、几条几乎已经冻结的秘密渠道。这些渠道埋藏极深，关联着一些早已脱离漩涡、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镜宫”项目边缘人员，或是欠着苏慕辰人情、且对当前局势抱有疑虑的隐秘关系。每一次信息的传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要极其复杂的暗语和迂回的方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林默则利用这段时间，全力恢复和提升自己。他反复练习着苏慕辰理论中更精妙的能量收敛技巧，试图将自身因“基石”而产生的独特“回响”压制到最低，如同给一盏过于明亮的灯罩上厚厚的灯罩。同时，他也仔细研究着吴先生交给他的那个简化版“环境能量残留检测仪”，熟悉它的操作方法和可能存在的局限。
等待是焦灼的。每一次地下室入口传来吴先生归来时那极轻微的脚步声，林默都会立刻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直到第二天深夜，吴先生才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意和疲惫返回。他没有多言，径直走到桌前，摊开了一张手绘的、却异常精细的建筑结构草图。
“确定了。”吴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手指点向草图，“‘仓库’不在军统公开的任何一处据点内。它隐藏在外滩附近，一栋挂着‘大通贸易公司’牌子的五层楼建筑地下。名义上是贸易公司的储备库，实际由陈明远——也就是陈副站长，全权负责，守卫极其森严，进出都需要他亲自签署的特殊通行证，连老鬼都未必清楚里面的全部情况。”
陈明远。这是“裁缝”的真名。
草图详细标注了地面建筑的布局、可能的明暗哨位、以及通往地下的唯一入口——一部需要特定密码和钥匙才能启动的专用货运电梯。地下部分的结构则相对模糊，只大致划分了几个区域：档案存储区、通讯监听区、物资储备区，以及一个被单独标注出来、用途不明的“隔离区”。
“这是根据一个曾参与过早期建设的老师傅零碎记忆，结合其他渠道的侧面信息拼凑出来的。”吴先生语气凝重，“内部的具体防御布置、监控点位、人员换岗时间，一概不知。而且，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那里使用了某些……非传统的安保措施。”
他看向林默：“你确定还要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尝试从外部监视，或者寻找其他突破口。”
林默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草图上那个代表着“隔离区”的模糊方块。直觉告诉他，那里可能藏着“裁缝”最核心的秘密，也可能与 phoenix 存在着某种直接联系。
“必须去。”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有进去，才能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知道‘裁缝’到底在为谁服务，才知道‘工匠’发现的到底是什么。外部监视太被动，我们等不起。”
他抬起头，看向吴先生：“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接近那栋大楼，至少能进入地面层的理由。”
吴先生沉吟片刻，走到另一个柜子前，取出几张伪造的证件和一套半新的西装：“‘大通贸易公司’近期确实在招聘夜间仓库巡查员，负责地面库房的例行检查，这是个机会。证件可以解决，但面试和背景审查需要你自己应对。记住，你的名字是李志平，是从武汉逃难过来的小职员，背景干净，胆小怕事。”
林默接过证件和衣服，迅速记下了新的身份信息。
“这个你带上。”吴先生又将一个纽扣大小的、看起来像是普通装饰物的金属扣递给林默，“紧急情况下，用力按压，它会发出一次性的、特定频率的短促求救信号。我的设备能接收到，但……能否及时赶到，无法保证。”
林默将纽扣小心地别在西服内衬上，感受着那份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一线渺茫的生机。
第二天傍晚，林默换上了那套略显宽大的西装，刻意将头发梳得油光，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镜，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有些拘谨、试图在上海谋生的小职员。他按照招聘广告上的地址，来到了外滩那栋挂着“大通贸易公司”牌子的灰色大楼前。
大楼门口有穿着制服的门卫站岗，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属于“水手”的锐利，换上一副略带讨好和忐忑的表情，走上前说明了来意。
经过门卫盘问和电话确认后，他被带到了三楼的人事部门。面试官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问题刻板而流程化。林默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将自己的“背景故事”讲述得滴水不漏，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对这份工作的渴望和对大城市的敬畏。
或许是因为夜间巡查员本身就不是什么重要岗位，又或许是吴先生准备的证件足够精良，面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在简单查看了证件、询问了几个问题后，那个女人便告知他明天晚上就可以来试工。
走出“大通贸易公司”的大门，林默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他仿佛能感觉到无数道无形的目光从大楼的各个角落投射过来，审视着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危险的，是明天夜晚，当他试图越过地面层，探寻那隐藏在地下的秘密之时。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森严的灰色大楼，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它的心脏，深藏在地下。
“仓库”的魅影已然浮现，而他，即将成为主动走入兽口的探影者。夜色渐浓，上海滩的霓虹开始闪烁，映照着他融入人流、渐行渐远的背影，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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