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3月 28日
当广欣通信公司的 mIS项目中标通知书被送到前台时,整个研发部瞬间沸腾起来。
这个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公司内部激起层层涟漪。
而这涟漪的中心,无疑是即将庆祝这一时刻的全体员工,以及那位颇具争议的副总经理——陈建仁。
陈建仁的人生轨迹,在广州这座城市的脉络中清晰可辨。
1968年,他出生在越秀老城区的骑楼里,童年被珠江的潮气和榕树的浓荫包裹。
作为家中长子,他从小就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强势。
小学时为了争夺篮球场上的控球权,能抱着对手的腿在水泥地上滚三圈;中学时替被欺负的妹妹出头,把隔壁班男生堵在巷子里扇耳光。这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沉淀为不动声色的掌控力。
1986年,陈建仁考入华南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毕业后在国营电子厂待了三年,1995年网益科技刚成立时,他揣着写满汇编代码的软盘毛遂自荐,从技术部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
他的晋升之路,像是用钢筋和水泥浇筑而成,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1997年为了拿下银行系统的订单,他带着团队在客户机房连续熬了四十天,最后直接躺在服务器旁睡了两天两夜。
1998年升任技术总监时,原总监突然被爆出泄露代码的丑闻。
据说那份举报材料上的字迹,与陈建仁在报销单上的签名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2000年开春的董事会上,他以全票通过成为副总经理,兼任监事的职务,办公室里很快挂上了他与董事长在高尔夫球场的合影。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陈建仁的抽屉里永远备着两种烟:接待用的软中华,自己抽的红双喜。
每周三晚上雷打不动去天河体育馆打全场,作为控球后卫,他最擅长用肘子开路,曾把对手眉骨撞裂还振振有词:“打球哪有不磕碰的?”
至于那些隐蔽在天河 cbd高层的会所,他总能拿到最内侧包厢的钥匙。
手下人都明白,重要的合同往往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氤氲着雪茄味的沙发上敲定的。
傍晚六点半,白云宾馆的宴会厅已经人声鼎沸。
红木圆桌铺着暗纹台布,青瓷餐具在水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靠墙的餐台上,明炉烧鹅的油光映得整面墙都暖融融的。
那鹅皮烤得像琥珀般透亮,刀工精准到每块都带着肥瘦均匀的三层肉,旁边小碟里的酸梅酱装得一丝不苟。
清蒸东星斑卧在青花瓷盘中央,葱丝红椒丝码成漂亮的扇形,鱼眼凸起泛着清亮的光泽,汤汁里飘着几粒金黄的炸蒜。
服务员推着餐车穿梭时,老火靓汤的香气总能抢先一步钻过来。
霸王花炖猪骨要炖足八个钟头,汤色澄黄得像琥珀,盛在紫砂盅里。揭开盖子的瞬间,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我和 berry的座位挨着窗,能看见楼下环市路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她用银匙轻轻敲开流沙包,金黄的咸蛋黄馅缓缓淌出来,轻声说:“这家的流沙包用的是咸鸭蛋黄,比一般的甜口要特别。”
我刚夹起一块烧鹅,她又递过湿巾:“油大,擦手。”
指尖不经意碰到我的手背,像被温水烫了一下,我们同时缩回手,又忍不住相视而笑。
斜对面的陈建仁正和 Jackson碰杯,五粮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细密的涟漪。
他左手搭在 Jennifer的椅背上,手指时不时蹭过她的旗袍开叉;右手端着酒杯,肘部却总“不小心”撞到 Sherry的胳膊。
当 Jennifer仰头喝酒时,他的目光像黏在她脖颈上的蜂蜜,浓稠得化不开。
“新来的?”
阴影突然罩过来,陈建仁的呼吸带着酒气和烟味压下来。
他站得离我极近,西裤膝盖处的褶皱里还沾着几根猫毛。
后来才知道他养了只蓝猫,却总在下属面前说自己讨厌宠物。
我刚站起来,他的手已经按在我肩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知道我是谁吗?”
他眯起眼睛,眼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警告你,离 berry远点。”
我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刘总,我们只是同事,她很照顾我。”
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却没抵达眼底:“最好是这样。”
话音未落,拇指突然用力碾了碾我的肩膀,“不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牌,“有你好果子吃。”
Jackson的笑声像及时雨般泼过来:“刘总莫动气嘛。”
他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餐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您马上要去总部高升了,犯不着跟年轻人计较。”
说着伸手扶陈建仁的胳膊,指缝里夹着的烟卷烫了对方手背一下。
陈建仁像被火燎到似的缩回手,脸上的怒容瞬间换成假笑:“看我,喝多了。”
就在这时,邻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穿旗袍的服务员僵在原地,托盘歪在一边,一盅老火汤洒在陈建仁的西裤上,暗褐色的汤汁正顺着裤腿往下滴。
“瞎了眼啊!”
他猛地踹向旁边的椅子,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尖叫,“知道这条裤子多少钱吗?意大利进口的!”
服务员的脸白得像宣纸,手里的抹布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对、对不起陈总,我马上擦……”
她刚要弯腰,陈建仁已经揪住她的衣领,旗袍的盘扣崩掉两颗,露出里面的白色吊带。
“擦?你赔得起吗?”
他的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叫你们经理来!现在就滚去给我买条新的!”
“陈总,算了算了。”
Jackson递过纸巾,眼神示意服务员快退下,“不过是条裤子,我让人送条新的过来。”
陈建仁这才松开手,却又抬脚碾过地上的瓷片。
清脆的碎裂声里,他整理着领带冷笑:“什么档次的宾馆,用这种毛手毛脚的服务员。”
berry把脸埋在菜单后面,肩膀微微发抖。
我小声问:“他一直这样?”
她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青瓷筷架震得跳起来:“我舅舅就这样!上次年会把红酒泼在实习生身上,就因为人家斟酒慢了半秒。”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别以为他去总部是升职,听说跟审计部的人闹得很僵,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唱 K的包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啤酒的混合气味。
陈建仁坐在点歌台旁的皮质沙发上,Jennifer正用纸巾给他擦鞋上的汤渍,他的手则在她腰间打着拍子。
当 Sherry唱到《红豆》的高潮时,他突然抢过话筒,破锣嗓子吼着跑调的粤语,手指却在 Jackson的膝盖上敲出奇怪的节奏。
我从洗手间出来,看见 berry站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小时候爸妈离婚,他总给我买双皮奶。后来他升了职,就越来越陌生。”
我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嚣张的肢体语言里,藏着的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权力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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