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8日星期五
广州气温38度
会议室的空调开到22度。
曾总监把手里的项目验收报告往红木长桌上轻轻一拍,深棕色的皮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各位请看,”他金丝眼镜的反光显示着电子屏幕的内容,指尖点着屏幕上跳动的系统拓扑图,“上线一个月零故障运行,数据接口零差错——这在我们公司信息化史上是头一遭!”
我坐在会议桌末端的折叠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膝盖处的褶皱。
斜对面的 berry正用马克笔在笔记本上画小人,听见这话突然抬头,耳坠随着点头的动作扫过肩膀。
她昨天新买的米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皓白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机房的灰尘。
“特别要感谢网益科技的伙伴们,”曾总监突然提高了音量,会议室顶灯的光晕在他发胶固定的头发上泛着油光,“尤其是钟佳琪和刘军同志。”
他朝我们这边扬了扬下巴,金框眼镜滑到鼻尖,“上周三凌晨三点,计费系统突发数据拥堵,是这两位在机房守了整整七个小时,早饭就啃了两袋饼干。”
我感觉后颈的皮肤突然发烫,下意识地拽了拽廉价西装的领口。
旁边的 berry已经站起来鞠躬,浅棕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都是应该做的,曾总监。广欣的同事们也很配合,培训时王经理他们部门全员到齐,连保洁阿姨都来学了半小时。”
王秋菊经理闻言笑起来,手指上的金戒指在阳光下晃了晃:“说起来惭愧,刚开始我们财务部门还有人抵触新系统,觉得不如老账本顺手。多亏刘军天天来办公室盯着,连怎么用 Excel导入数据都手把手教。”
她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孩子性子稳,问多少遍都不烦。”
副总陈建仁的啤酒肚在灰色西装里微微起伏,他站起来对大家挥了挥手,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曾总监拱了拱:“全靠曾总的魄力!当初决定一次性集成七个旧系统,多少人捏着汗?现在看来,广欣的信息化水平至少领先同行三年!”
他忽然转向身后的团队,声音陡然拔高,“这军功章,有我们的一半,更有广欣的一半!”
中午的南海渔村包厢里,冰镇珠江啤酒的泡沫漫过玻璃杯沿。
berry抢过我手里的茶壶,往白瓷杯里续了些铁观音:“刘军你看,陈副总刚才跟曾总监咬耳朵,指不定在说咱们俩的表现呢。”
她的指甲上还留着机房静电贴过的淡粉色痕迹,“这次奖金肯定少不了。”
我望着窗外珠江上缓缓驶过的轮渡,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鱼,嘴上却含糊着:“不好说,我毕竟是第一次参与项目。”
回到公司的玻璃幕墙大楼,jackson的办公室亮着灯。
他把黑色转椅往我这边转了半圈,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才抬头。
“坐。”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浅蓝色的调级通知,“L1升 L2,下个月生效。”
我的手指刚碰到那张纸,就听见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奖金的事……”
空调出风口的风突然变得刺骨,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白色墙壁上微微发颤。
jackson从烟盒里抽出支红塔山,打火机的火苗在他指缝间亮了一下:“陈副总的意思,你这次主要是学习,还没到拿奖金的阶段。”
他把未点燃的香烟在桌面上顿了顿,“但加班费一分不少,这个你放心。”
我盯着他办公桌上那个“年度优秀经理”的水晶奖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我明白。”
这句话说得轻得像叹息,手指却在口袋里攥皱了那张刚发的加班统计表。
上个月看中的骏景花园两房居室,首付还差整整十五万。
回到格子间时,夕阳正把百叶窗的影子投在键盘上。
berry抱着文件夹经过,突然停下脚步:“你脸怎么这么白?”
她弯腰看到我桌角的调级通知,又扫了眼空荡荡的奖金信封,突然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岂有此理!”
她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刺耳,我追到 jackson办公室门口时,正听见她拔高的声音:“L1怎么了?刘军解决的系统 bUG比谁都多!上周数据迁移,他连续三天没回家!”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我看见 jackson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而 berry已经转身冲了出去。
傍晚的芳村美食街飘着白切鸡的葱油香,jackson推开“老字号驴肉店”的玻璃门时,一股冷气迎面扑来。
陈副总的黑色别克刚停在门口,他摘下变色太阳镜往衬衫口袋里一塞,拍着我肩膀笑:“小刘啊,上午听冷经理说你报表做得比系统还精准?”
冷晓红刚好从车里出来,她身穿绿色长裙,黑色高跟鞋踩过青石板路的水渍:“刘军的加班单我看过,三个月累计 192小时,折算成调休能连休半个月。”
她把文件夹从背包里拿出来,往圆桌中央一放,金属搭扣磕在玻璃转盘上发出脆响,“不过按公司规定,项目奖金得陈副总签字才行。”
Jennifer和 sherry早已抢了靠窗的位置,两人正对着菜单争论烧鹅要配酸梅酱还是蒜蓉酱。
“军哥来啦!”
sherry扎着高马尾,发尾的紫色挑染在夕阳里闪了闪,“刚才 jackson说你唱歌超像黄家驹,等下可得露一手!”
包厢里的琉璃灯转得人眼晕,我握着麦克风的手心沁出薄汗时,《海阔天空》的前奏刚响起。
冷晓红正给陈副总倒九江双蒸,闻言抬头推了推黑框眼镜;
Jennifer举着柯达照相机,镜头蓝光映得她假睫毛像蝶翼。
唱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时,我瞥见 berry悄悄退出包厢,米白色衬衫的衣角在门后闪了一下。
走廊尽头的吸烟区,berry正拽着陈副总的胳膊摇晃。
“舅舅你看报表嘛,”她把手里的 bUG统计截图怼到他眼前,美甲上的水钻在应急灯下发亮,“刘军解决的那个数据死锁问题,光是测试用例就写了 37页!”
陈副总叼着烟的手顿了顿,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财务那边有规定……”
“冷经理就在里面呀!”
berry突然拔高声音,正好撞见端着果盘出来的冷晓红,“冷姐你说,是不是该给核心技术人员特殊奖励?”
冷晓红扶了扶眼镜,从文件夹里抽出便签纸:“按紧急特批流程,副总能签字的话,下周一就能走账。”
我唱到尾奏时,看见陈副总捏着钢笔的手在便签上划了个圈。
berry蹦蹦跳跳跑回来,指甲划过我手背,顺便送来一个神秘的眼神:“搞定!冷经理说按中级工程师标准补六成,以后你的项目评级直接按 L2算。”
舞台灯在她笑起来的梨涡里碎成星星,我手里的麦克风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
散场时,整个街道的霓虹灯已亮成一片海,冷晓红把签好的审批单塞进我口袋:“别让 berry知道我多算了 200块税点。”
她发动丰田凯美瑞时补充道,“这女孩为你跟她舅舅吵了三次,昨天还把陈副总珍藏的普洱茶偷来送给jackso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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