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2月 8日,农历腊月二十七
广州到武德的火车晃了十个小时,终于在早晨6点到站。
我拖着塞满年货的行李箱。
身边的 Eva裹着件米白色羽绒服,发梢沾着点旅途的尘,却依旧亮眼。
成都姑娘特有的白皮肤,配上模特出身的挺拔身段,在满是返乡人群的车站里,像株刚冒芽的玉兰。
“到津城还得坐俩小时中巴,委屈你了。”
我攥了攥 Eva的手,她笑着摇头。
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人群里传来熟悉的喊声:“军娃子!这儿!”
是妈。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棉袄,袖口缝着块补丁,手里攥着个印着“津城糖厂”的布袋,看见我们就往跟前挤。
不等我开口,她先冲上去抓 Eva的手。
掌心糙得像老树皮,却暖得发烫。
“这就是丽丽吧?哎哟,比照片上还俊!路上冻着没?阿姨给你带了热水袋,快揣着。”
说着就把热水袋往 Eva手里塞,又抢过我肩上的帆布包,“沉死了,妈来拎。”
到家时,土灶里的柴火正旺,“噼啪”地舔着锅底。
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三道菜。
剁椒鱼头红得发亮,上面撒的葱花还冒着热气;
茼蒿炒腊肉油汪汪的,腊香混着茼蒿的清苦,勾得人直咽口水;
老母鸡炖汤装在粗瓷砂锅里,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
妈掀开锅盖时,白汽裹着鲜香味儿扑面而来。
“丽丽是成都来的,能吃辣不?”
妈一边往 Eva碗里夹鱼头,一边紧张地盯着她的脸。
“要是嫌辣,阿姨再给你蒸碗甜酒冲蛋,那是我自己酿的甜酒,甜得很。”
Eva咬了口鱼头,眼睛一下子亮了。
“阿姨,太好吃了!比我们成都的剁椒鱼还香!”
妈听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又把砂锅往 Eva跟前推了推:“好吃就多吃点,这老母鸡是家里养的,炖了一下午,补身子。”
小勇和小惠凑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Eva。
小惠拉了拉 Eva的袖子,小声说:“姐姐,你是不是电视里的模特呀?你穿的衣服真好看。”
Eva被逗笑了,从包里掏出块巧克力递给小惠:“姐姐以前是模特,现在在杂志社上班啦。”
小勇也凑过来,挠着头说:“姐姐,你比我们班女生都漂亮。”
妈在一旁笑着拍了小勇一下:“没大没小的,快给姐姐倒茶。”
假期短,第二天我就带着 Eva去看父系亲属。
大伯家在平原上,离我们村不远。
坐村里的拖拉机过去,一路颠得人骨头都快散了。
拖拉机驶过小河时,还得换小木船。
船夫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用竹篙撑着船,河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
Eva趴在船边看鱼,大伯站在船头跟我唠:“听说你带对象回来,我跟你伯母一早就炖了腊排骨。”
到了大伯家,伯母正站在院门口擦桌子。
院里挂着两串腊肉、一串香肠,红通通的映着白墙。
看见 Eva,伯母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快步走过来拉着 Eva的手。
“哎哟喂,这姑娘长得真周正!眼睛亮,皮肤白,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
大伯也凑过来,眯着眼打量 Eva,嘴里不停念叨:“好,好,刘军有福气。”
大姑和二姑也在大伯家等着。
大姑拉着 Eva问东问西:“丽丽多大啦?在广州上班累不累?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Eva一一答着,说话轻声细语的。
还主动给大姑递了杯热茶:“大姑,您喝口水,路上麻烦您等我们了。”
二姑看着 Eva的手,小声跟妈说:“这姑娘的手细皮嫩肉的,肯定没干过农活,以后过日子能行吗?”
妈瞪了二姑一眼:“人家在城里上班,哪用干农活?”
我听见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没敢接话。
中午吃饭时,大伯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语气沉了下来。
“军娃子,我听说你们在北京购物,一天花了几万块?”
满桌的人都停了筷子,盯着我。
我心里一紧,刚想解释,二伯就开口了。
“军娃子,不是二伯说你,咱们农村人过日子,讲究细水长流。我跟你二伯母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件新衣服,你们一天花几万,这日子怎么过?”
大姑也跟着说:“是啊,丽丽是好姑娘,但看着不像能跟咱们过苦日子的。你还是再想想,别到时候后悔。”
Eva的脸有点红,低下头没说话。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又委屈又着急:“大伯,二伯,你们误会了。那天花的钱是买了咱们全家的衣服,还有给你们的礼物,不是乱花的。Eva现在在《中国时装》上班,月薪五千多,我每个月也有四千多,我们俩能攒下钱。”
大年初一,我们去看母系亲属。
舅舅家在山区,从镇上过去,先坐半小时拖拉机,再走一个多小时石板路。
Eva穿的运动鞋沾了泥,却没喊累,还帮我拎着给舅舅的酒。
舅舅家的土坯房门口堆着柴火,看见我们来,舅舅赶紧迎出来,接过东西:“一路累了吧?快进屋烤火。”
吃饭时,舅舅看着 Eva,跟我说:“刘军,舅舅是实在人。丽丽这姑娘是好,但你们俩消费差太多。你在广州上班不容易,以后要是她总这么花钱,你扛不住。听舅舅的,不行就分了,找个本地的,踏实。”
我听了,鼻子一酸。
刚想说话,Eva抬起头,轻声说:“舅舅,我不是乱花钱的人。以前做模特的时候,我每天站十几个小时,知道赚钱不容易。现在我跟刘军一起攒钱,想在广州买套房子,好好过日子。”
我赶紧接过话:“舅舅,我们计划着,广州的三居室首付大概十五万,我们现在已经存了三万,再攒五年,肯定能凑够。月供也才一千多,压力不大。那天在北京花的钱,真的是买礼物,您看,这是给您买的棉袄,您试试。”
说着就把棉袄拿出来,舅舅接过,摸了摸,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舅舅错怪丽丽了。”
后来,大伯也专门打电话来:“军娃子,以前是大伯想多了。你们俩好好干,大伯祝福你们,早点结婚,到时候大伯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妈也拉着 Eva的手说:“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把你当亲闺女。”
看着长辈们态度转变,我心里松了口气,之前的紧张和委屈都散了。
Eva跟妈学着做剁椒鱼头,妈手把手教她,笑得合不拢嘴。
可晚上躺在床上,我又有点不确定了。
广州的房价会不会涨?
我们以后会不会因为生活习惯吵架?
Eva真的能一直跟我过踏实日子吗?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我摸了摸身边 Eva的手,心里嘀咕:我俩真的能走向婚姻的殿堂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人生何处是归途:花城网事三十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