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
志意既放逸，赀财亦丰奢。
被服极纤丽，肴膳尽柔嘉。
童仆馀粱肉，婢妾蹈绫罗。
——张华《轻薄篇》。
吴郡的娄县东南侧，有座当时着名的“横山”，是陆家宗族聚葬的墓山，虽然不高却挺拔屹立于周遭的千里平原上，显得非常突兀。仿佛是那群逝去的王侯将相，仍在这个“宝座”上骄傲地俯瞰众生。《吴郡志》记载：“踞湖山，即横山也。在城西南十五里，以其背临太湖，若箕踞之势然。”
横山再往北五里路，就是陆家人世代聚居的坞堡。和中原大族一样，他们也是在东汉中后期改良自家的庄园房，建造了聚族而居的堡垒，以防范乱兵和盗贼的侵袭。经过百余年的辛苦修葺，陆家坞堡拥有三层防御墙，划分出族人居住的内坞、部曲居住的外坞，犹如小规模的城镇，比附近的县城还要宏伟。里头的仓库、水井、地窖等设施一应俱全，能容纳两千多人的部曲及家眷居住，足可以扛住上万人的进攻。
这天清晨，陆家子弟们照常聚集在内堂吃早餐。他们不用从事体力劳作，所以吃不下太多的主食，一般吃点鸡子、羊肉等高蛋白食物，就足以对付半天了。大户人家，奢华排场。满屋家具用的是，扶南运来的紫檀梁柱，江陵购得的烟雨屏风，楚匠打造的龙凤桌椅，蜀工织就的绫罗锦绣。餐桌之上摆的是，祥云纹饰的青釉珍碗，金银镶嵌的象牙宝筷，雕画兽面的莲花酒樽，古色古香的漆雕汤盆。阁架摆满了海陆奇珍，屋顶悬挂着琉璃灯笼，婢女穿着丝绸衣，僮仆踩着鹿皮靴，就连家里养的猫狗都顿顿吃肉。堂内高高的匾额上，挂着“吴郡世泽”的篆体字，时刻勉励着他们“家族传承吾辈责”。
在座的男女七人，都是芳龄正好的青春年华。陆玄（21岁）、陆机（13岁）、陆云（12岁），是大司马、荆州牧陆抗的儿子，陆高是选曹尚书陆喜的孙子，陆玉是荆州长史陆英的女儿，陆放、陆嘉分别是威东将军陆典的次子和三女。但他们其实都不是各支的嫡长，因为按照东吴的规矩，每个官员和将领的长子要去首都充当人质，而成年及冠的孩子往往跟着任职的父亲在外历练。所以他们这几个小孩子，是暂时没有到年纪，故而留居守家的。
“唉。”陆放叹着气放下筷子。
“怎么了？”陆玄年纪最大，有长兄的风范。
“吃烦吃腻的东西，无可下箸处。”陆放摇头。
陆高、陆嘉深有同感地停下饮食，跟着诉苦。
“汝等年幼，不知稼穑之辛！像这样的一顿饭菜，农人春播秋获才得到主粮，又得千辛万苦养殖猪羊。”陆玄遵循着世家大族的家长制模板，教训着弟弟妹妹。可是即便他保持着这份说辞，说出来却机械又生硬，仿佛是在背书似得讲道理，没多少真情实感。
“粮食不是粮仓里长出来的嘛？”陆玉眨巴着眼睛问。
“非也。稻米是像花草一样的植物，结出来果实。你看那白白嫩嫩的米饭，不是样子如水果般洁净嘛？”陆高争辩，并骄傲地宣称：“我曾经去田野里看过！那里可漂亮了！”
“那为什么下人吃的米稍显黄色呢？”陆玉好奇地问。
“太阳晒久的显黄，我们吃的是阴凉处的米。”陆高道。
没有人发出异议，就连陆玄都不知道什么是稻谷脱粒，觉得这套说辞合情合理。其实他们是最幸福的一代人，因为受到生产力技术的制约，即便是东汉的豪族也得偶尔从事农活家务，例如夏侯氏女十三岁就去樵采。但是东吴地区，朝廷的放任使得大族滋漫，已经有了后世南朝门阀的雏形，贵族们越来越脱离实际。代表“王谢风流”的建康令王复,一辈子从未骑过马，看见马嘶鸣跳跃就惊慌害怕，对人说：“这是老虎，为什么叫马呢？”所以《颜氏家训》感慨：“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眼前这群陆家子弟，父祖辈尚且还从戎督军，虽然还没有那么夸张的表现，但锦衣玉食、不知农耕是必然的。
“有时候，真想放弃这囚笼般的束缚，去享受佃农们的田园之乐！你们是不知道啊，无边无际的绿田，迎着微风翩然摇弄，是何等怡人的景象！还是那些人幸福，不用读书识字，不必为吏做官，享受放松身心的自由。”陆高感慨说。他的父亲早为他定制好了仕途计划，可他毫不感兴趣。
“是啊，他们在山水间度一生，何其美哉。”陆放附和说。
“城市充满烦恼，乡下却得悠闲。”陆玉也道。
“你们不要瞎想，佃农真的是很辛苦的！”陆玄很无奈。
“哪里会？你想啊，春天简简单单地把种子丢下去，然后就能无所事事休息好几个月，等到秋天把稻米摘下来放进袋子里，不就完成了？反倒是咱们的父亲辈，白天要忧劳军国大事，晚上要读书写字，苦苦维持着每个庄园的经营，劳心劳力每一天。若非有他们支撑着吴国这片天，佃农们哪有饭吃？于情于理，是我们陆家养活了他们啊！理应感恩才是。”陆放反驳道。
陆玄很想仔细论一论是非，可是挠头思考了半天，拿不出什么有效的理论来，毕竟他的实际经验太少了，也就知道点书本上的东西。至于两个亲弟弟陆机、陆云，虽然在未来的正史上名气很大、评价很高，但目前年纪实在太小，对于兄长们的争辩，只能模模糊糊理解，遑论其余。
“最近外头似乎有点骚乱，田园也不宁啊。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还得多读读经史，争取掌握点实用的学问。家族的传承，还得依赖于你们。”陆玄勉强挤出话，却是转移话题，并用长兄如父的态度教训诸人。晋人正悄悄在附近攻城掠地，对大部分乡邑都严密包围而没有消息泄露，少数漏网之鱼逃脱而去各地报讯，又不知道突然到来的敌人是谁，就成了陆玄听闻的“小骚乱”。其实吴国这样的小规模动荡很多，所以他们不急也不重视。
“这倒是！”几个堂弟堂妹纷纷点头，他们也有耳闻。
“那些人为何要骚乱？”陆玉似懂非懂。
“有的贼人就是好乱乐祸，或者贪欲过多。”陆玄解释说。
“人若多欲就有麻烦，他们还是缺乏修养。”陆放评价。
“也可能是饿的，比如说永安山贼施但，曾经因饥寒揭竿而起，聚众上万打到建业城下。要不是朝廷处理及时，险些酿成巨祸。”陆高谈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如前所述，他是选曹尚书陆喜的孙子，那年恰好跟着父祖在建业城里小住，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尤深。
东吴的苛政，大族的盘剥，的确经常引发变故。施但是吴郡永安县的农民。在宝鼎元年（西元266年）因民劳怨，聚众起兵反抗，居然顺利进攻到了建业，后来因为农民军装备恶劣、无甲缺兵而战败。这件事是很好的例子，永安县（浙江省德清县）是东吴统治的中心地带，距离首都建业、陆家坞堡都不到三百里。这儿都能屡屡折腾出民变，足以说明东吴的民心基础多差。
“最近会不会是五斗米教徒作乱？”陆放神秘地问。
“有这个可能。”陆玄缓缓点头，神色凝重。
“什么是五斗米教？”养在深闺里的陆玉，啥也不懂。
“就是一伙贼人，信奉的是张道陵创建的宗教，人们称呼他为‘张天师’，类似于黄巾起义的张角。奉其道者，须纳五斗米，以互相救济其他的贫苦信众，所以俗称‘五斗米教’。这东西邪乎得很，连咱们吴郡的顾家都信。”陆玄极其简单地介绍道。
“那为什么我们不放米给他们吃？”陆玉单纯地追问。
“这，这个嘛。”陆玄、陆放虽有争执，对此却同样默然。
“我觉得很有道理！天下水旱兵灾不断，饥寒之民嗷嗷待哺，每人只要区区五斗米就能赈济，就算万人也不过是五千斛而已。对于我们陆氏窖藏的粮食来说，真是九牛一毛罢了，堆在仓里不过是等着发霉腐烂。要是这伙新出现的贼人，只是困于这点粮食，我们就应该发放出去，岂不消弭了彼此的问题？化解了安全的难题，还赢得了人心。”陆机居然幼稚地支持道。
“若真如此互相救济，岂能称之为贼乎？”陆云也说。
沉默，唯有沉默，年长的各位对此都缄口不谈。
“如何让贫苦之人过得好，那是朝廷的事情，和私人无关。你说的事情，我们没有义务去做，也不应该去越俎代庖。”斟酌了半天，陆玄还是只能用此歪理调和道。他已经经历了家族实务，不再是单纯的书生，懂得如何处理家族利益和朝廷利益的矛盾，即果断保护前者。
“维持安定的环境，就是保护家族繁荣，难道兄长不知道吗？家国原本是一体，人间的忧乐相连，岂能那么清楚地区分你的我的。”才刚刚十三岁的陆机，就已经有了很多不符合门阀观念的主见，难能可贵。史书记载他“长七尺馀，声作钟声，言多慷慨”，果是个性使然。也唯有他这样的气魄，能写就细致又雄浑的《吊魏武帝文》，能作出壮怀兼柔情的《百年歌》。
兄长们没有搭理陆机的高谈阔论，他们的思想分歧太大了。在慢腾腾吃完饭后，几个人各自散去娱乐，有的是弹琴鼓瑟，有的是舞文弄墨，口头上羡慕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客，却各有各的无穷快乐。要是真去晒个太阳、挥舞锄头，估计连半个时辰都挺不住。
陆玄作为留守少年的长者，已经在学着处理庄园的日常事务，倾听各个据点的按期汇报情况，并经常直接作出决定，而无需再去请示远在别处的长辈们。因为他们陆家的根基，全都是在吴国腹地吴郡的东南部分，这里很少会遇到什么大事。可是他今天倒是难得遇上件实事，据说海边庄园送来了晾晒好的食盐，足足装了五百大车，刚刚运抵坞堡门口。
“为何突然这么多盐入库？”陆玄好奇地询问。
“禀郎君，如你所言，平时大多由下人直接运去内陆贩卖，不会遇上这等事。我也搞不清楚，据他们所说是当下有几股盗贼蜂起，道路不安全，故而要暂存。”管事的老奴已经五十多岁，可是在陆玄面前谦卑地几乎没了骨头，软塌塌地弯着腰嘿嘿赔笑。
“放他们进来，我正好了解下盗贼的事。”陆玄点头。
小主人的话效率很高，很快就传达到了每一处守城部曲那里。如前所述，这座坞堡拥有三层防御墙，而且狡猾地把入门反向设置，例如说外墙是开南北两道门，那么中墙就是开东西两个门，而内墙又是南北两道门，这么安排的意义在于任何闯入者，都不能直接便利地跨过三重门，而是要在里头转来转去，并且需要经过直角的拦腰截断。要是来的是敌人的话，攻破外墙并不能直捣腹心，反而要拖成长长的队伍，在中墙的滚木礌石、弩箭反抗下艰难行进，苦苦跋涉去攻打下一道遥远的门。汉末战争积累的经验，使得南北坞堡技术大幅度提升，能以复杂化的防御应对随时到来的战争。
送盐的人，驱赶着车辆缓缓行进，五百多车在夹缝中一个个排列，呈现出长蛇阵姿态。他们昂起头，打量着两侧高大的墙壁，深深震撼于陆氏建造此坞的清晰头脑。要是只看到外头的简单表象，而盲目仓促地发起攻击的话，没有装备精良的数万人绝对难以拿下。
在事先有意的规划下，车夫们不断地在途中发生“意外”。他们拒绝在宽敞的通道中并排而行，非得把队列弄得拖拖拉拉、稀稀拉拉，中间又偶尔有人员摔跤、车子磕碰、袋子掉落的事情发生，一旦停下就造成长串的“堵车”。他们表现地很自然，就是群散漫无组织的佃客，走得乱七八糟还骂骂咧咧，对待部曲兵的管束又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遇到点机会就叉着腰对吵。所以队伍走了许久，前头都进了内城了，尾巴还坠在城外。
“看看，这群偷奸耍滑的家伙！”陆高恨不得拿鞭子抽。
“他们哪有我们辛苦！”陆放委屈地拿着书，满眼羡慕。
不止是陆家公子们，整个坞堡里的男男女女，都放下手头的活计，观摩着这支运盐大部队的行军，有的对这个乱象偷笑，有的为这种窝囊叹息，共同点是被这副场面给吸引住了。魏晋时代的生活很单调，他们平时没什么娱乐方式，难得遇上阵仗自然好奇。
打头阵的是陆镐，他倒是坞中人大多认识的熟面孔，在几个晋军的“严密保护”下，尴尬地假装指挥，并不停地打招呼、说好话。正是得益于对这群俘虏的利用，才能骗过城里人，使之相信来者真的是庄园里的送盐佃客。否则以这座坞堡的坚韧姿态和充裕物资，晋人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终于，蜗牛般的队列走到了仓库，部曲兵与陆镐谈笑着开了门，随意地吩咐来者自己推进去摆放，他们这群老爷兵可懒得搭手。另一方面，后续余部仍分散在漫长的迂回进城路上，许多借口车辆破损或人员受伤的晋人，停顿在守军扎堆的要害节点，耍赖似得拖延交涉。
就在同时，张轨在亲兵队的簇拥下，响应陆玄要问话的召唤，笑呵呵地来到了后者所站立的观望台上，远远地客气行礼，口称小人来迟。陆玄等少年郎，看到这个陌生的面孔并不惊奇，以他们陆氏的家大业大，不认识某个小小的庄园头目是很正常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陆玄高高在上地问道。
“小人张轨，在华亭邑附近任职。”张轨作揖走近前。
“最近的骚乱很严重嘛？因何而起？”陆玄又问。
“似乎是小股晋军越海而来，引发动乱。”张轨答曰。
“晋人？晋人怎么可能来这里？”陆家儿郎们茫然惊讶。
“你确定吗？那我必须赶紧上报！”陆玄慎重再问。
“郎君请看！这就是证据！”张轨拔出身边人的佩剑，引得部曲兵一阵紧张慌乱，差点要发起攻击。可是他非常克制地立刻反手握住，果断伸过去示意给对方看，这才消弭了对方的警惕。陆玄先凑上去，陆家小主人们随即纷纷上前，团团围着仔细观摩，发现剑柄上果然刻着“晋”字，真是敌国的制式武器，这令他们慌张又害怕。
“既如此，晋军现在何处？”陆玄感到头脑一阵混乱。
“在下便是！”张轨左手搫此剑，右手抽出佩剑，双刃横架在对方的肩膀上，来了个交相辉映。高涤、魏准等人纷纷动手，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无寸铁的陆家贵人们给控制住，大声叱叫着不许乱动。护在最外围的栾琼、冯旷，吹响了预示行动开始的哨音。
人的精神疲劳，无外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实陆家部曲兵尚称精锐，于张轨初次拔剑时立刻有防范准备，可是在其假动作的掩饰下又立刻泄了气。等到张轨第二次行动即正式发难时，他们还没缓过神来，难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反应，匆忙间小主人们已经被俘虏。
“怎么办？”部曲兵们极为慌乱，拿着长刀短剑却不敢动手，互相观望着同伴的表现，心底涌出相似的绝望。其实附近站着的起码有上百人，而张轨只带了十余名随从，只要狠下心果断围捕厮杀，三两下功夫就能解决。然而他们投鼠忌器，生怕误伤了哪个小主人，若是那样的话依照陆家的家法私刑，哪怕贵人们仅仅是掉了根头发，他们带上全家抵命都赔不起。
部曲兵犹犹豫豫，袭击者闻令立动。孔汾带着部下左右横冲，先把仓库给牢牢扼守住，将附近的敌兵驱逐干净。像陆氏这样的家族，因为总要欺压抢掠百姓的缘故，对底层爪牙始终有挥之不去的不信任感，所以把军械物资都严格看管起来，非必要不允许携带。其实坞内除了站岗者，部曲兵的家眷中还有很多强健的丁男丁女，年迈的老卒和精力充沛的新丁其实也能上阵，只需要给个兵器就可以。然而就是一念之差，让晋军抓住漏洞封锁住武库，那些人就算是想要支援主家，此刻也徒具拳脚、有心无力。
分散在各点位的“送盐人”，此刻也各自从大车底下抽出藏着的兵刃，以最快的速度攻击无备的守城兵。得益于伪装和欺诈，他们大多数都进展顺利，完全解决掉了对手的防御。晋军目前成分复杂，主要由交趾的老兵带队，而用吃苦耐劳、强壮有力的船夫充当骨干，人员数量最多却长期营养不足的佃客则负责摇旗呐喊、跟进战斗。通过近期几乎不停歇的小规模战斗，一个个拔除陆氏的村庄据点，积攒了不少的战斗经验。例如中年奴客沈黎，在自由后顿顿吃饱饭，恢复了气力也振作了精神，常常抢着主动冲锋在前，已经是深受历练的自我解放者。今日之战，他砍伤了三个部曲兵，还杀了个负隅顽抗的伍长。
晋军进展神速，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就基本解决了战斗，占据了三层城墙的各关键点，居高临下地发射弩箭驱除，使得残余的部曲兵及居民只能四处躲藏，再拧不起来可观的作战力量。陆家兵和主人家利益捆绑深厚，不乏有许多坚持一条路走到黑者，却难以在此劣势情况下反击。无可奈何的是，陆家长辈和精良部曲，此刻都在外地，守家的大多是经验不足之辈。
这时候，犹豫的部曲兵就算是狠下心，也赶不走稳固盘踞的晋军了。张轨压制着陆家少爷们，将其扭着手顶在前头充当肉盾，威吓着周围的敌兵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后者仍然对峙了很久，却在晋军后援赶到来了个内外包夹之后，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只得乖乖地投降。
民心鼎沸，如开闸的洪水，淹没了这群骄奢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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