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黑豹出现的那一刻，瞬间紧张起来。
院子里的灯光，勾勒出它雄壮如山的身影。通体漆黑的毛发，在光线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它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的气场，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血腥味。
犬舍最深处，灭霸那雷鸣般的咆哮，戛然而止。它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院子中央的黑影，狂暴的战意之中，罕见地掺杂了一丝凝重。它认得这个对手，那个曾经仅凭气势就让它感到棘手的家伙。
阿黑和黑枭更是如临大敌。它们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将受伤的林凡护在身后，鬃毛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低吼。那是警告，也是宣示主权的咆哮。在这个小院，王，只有一个！
林凡没有动。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穿过自己忠诚的护卫，与那双深邃如夜的黑色眼眸，在空中交汇。他能感觉到，这个老对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一个身影，打破了僵局。
是苏晓晓。
她放下了手中的镊子，脸上那惊魂未定的表情，在看到黑豹的瞬间，竟被一种混杂着惊喜和心疼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黑豹……”
她轻声唤着，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她站起身，不顾小李那惊恐的眼神和拉扯她衣角的动作，径直朝着那头黑色的巨兽走了过去。
“呜……”阿黑的喉咙里发出更加危险的声音，它以为这个女人不爱自己了。
然而，那双幽冷的眼睛里，甚至泛起了一丝柔和。
苏晓晓走到它面前，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黑豹宽阔的头顶上，温柔地抚摸着。
“你的伤好了吗？让我看看。”
她仔细地检查着黑豹身上那些曾经被灭霸不讲武德偷袭留下的伤口。那些地方已经结痂，长出了新的短毛。
黑豹顺从地低下头，任由苏晓晓检查，甚至用自己的头，轻轻蹭了蹭苏晓晓的手心。这个动作，瞬间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小李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通人性的狗，也从未见过苏晓晓如此勇敢的一面。
而林凡的护卫们，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惕，但喉咙里的低吼声，却渐渐平息了下去。它们能分辨出，这头黑色的巨兽，对苏晓晓没有恶意。
苏晓晓确认黑豹恢复得很好后，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她抱着黑豹的脖子，“太好了你伤快好了”
黑豹的身体，微微一僵。
它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越过苏晓晓的肩膀，再一次，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它没有理会苏晓晓的话，也没有在意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它的世界里，此刻只有那个被白色纱布包裹的、新晋的王者。
“吼……呜？”
一声低沉的、充满了磁性的咆哮，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那不是威胁，而是一种询问。一种只有同类中的强者，才能听懂的语言。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林凡读懂了它的意思。
他也用一声短促的低吼作为回应。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煽动情绪。他只是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叙述了一遍。
从黄伟带着人闯入，到他们虐杀阿黄，剥皮煮肉。
从他带领队伍复仇，到赵向伟的出现。
他着重描述了赵向伟戴上手套，拿起剔骨刀，准备分割阿黄尸体的那一幕。
随着林凡的叙述，黑豹那原本平静的眼神，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当听到“赵向伟”这个名字，以及他所做的一切时，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深深的困惑，最后，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忠诚，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它比谁都清楚赵向伟。那个每天会笑着给它喂食，会夸赞它威武，会将它视为这个救助站骄傲的男人。在黑豹的世界里，赵向伟是“好主人”的代表，是这个院子秩序的象征。
可现在，这个象征，亲手拿起屠刀，对准了一只对他毫无威胁的、已经死去的狗。
这颠覆了它的认知，也动摇了它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
它沉默了。
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一动不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它无关了。它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和挣扎之中。
就在这时，院墙外，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柱，划破黑暗，径直照了进来。
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一次绷紧！
所有狗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以为是警察去而复返。
“别怕！是我叫的人！”苏晓晓连忙安抚道，“是王医生！我让他来给你们看伤！”
话音刚落，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大门口。一个穿着冲锋衣，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大号的医疗箱，快步走了进来。
“晓晓，怎么回事？电话里也说不清……”
当王医生看清院子里的惨状时，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遍地的血污，浓重的腥气，还有一群浑身挂彩、煞气未消的“伤员”。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林凡，和那头拖着断腿、体型如熊的大昆，让他这个见惯了各种动物伤病的兽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被狼群袭击了？”他下意识地问道。
“先救狗，王医生！”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医生立刻回过神来，他放下医疗箱，快步走到林凡面前。当他看到林凡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以及那被血浸透的、略显粗糙的纱布时，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是利刃伤，很深，必须立刻缝合，不然感染了这条腿就废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箱子，拿出专业的消毒工具、缝合针线和一管镇痛剂。
“按住它！”王医生对苏晓晓和小李喊道。
然而，没等两人动手，阿黑和黑枭已经一左一右地将林凡的身体固定住，它们用自己的身体充当枷锁，动作强硬，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
林凡没有反抗。他知道，想要快速恢复，必须依靠这个人类。
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镇痛剂被缓缓注入。一股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那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剧痛，开始被一股麻木感所取代。
接下来是清创、缝合。王医生的动作专业而又迅速，银色的缝合针穿过皮肉，将那狰狞的伤口一点点地缝合起来。
整个过程，林凡一声未吭。
处理完林凡，王医生立刻转向大昆。
他检查了一下那条变形的前腿，眉头皱得更深了。
“骨折，而且错位了。这里没法做手术，我只能先给它正骨，上夹板固定。后续必须尽快送到医院拍片，不然肯定会残疾。”
正骨的过程，远比缝合要痛苦。
即便有镇痛剂，当王医生握住大昆的断腿，猛然发力的瞬间，这头硬扛着铁棍猛砸都未曾屈服的巨兽，还是发出了一声穿透夜空的、痛苦至极的悲鸣！
“嗷——！”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楚，让苏晓晓和小李都下意识地别过了头。
固定好夹板，王医生又给其他几只狗处理了伤口，忙活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直起腰，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他留下了一些消炎药和止痛药，又叮嘱了苏晓晓一大堆注意事项，这才提着箱子，带着满腹的疑惑，开车离去。
院子里，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
苏晓晓安排小李，将犬舍里一间最大的、空置的消毒间打开，铺上了干净的毯子。
林凡带领着他的队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他躺在毯子上，感受着伤口在药物作用下传来的一阵阵酥麻，身体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依旧紧绷着。
他看向门外。
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跟进来。
黑豹依旧站在院子中央，它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杂物间，也没有靠近林凡的队伍。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像，抬头望着那片被院墙切割的、没有星辰的夜空，一动不动。
它在想什么？
它会怎么选？
没有人知道答案。
林凡收回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黑豹如何选择，他都必须尽快恢复。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到来之前，恢复伤势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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