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的死寂被贪婪的喘息打破。
王犇那双饿狼般的眼睛死死剜着韩七紧握的手，那里面攥着的是地火蜥内丹，是他这种矿奴几辈子都不敢想象的机缘！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磨利的铁钎又往前逼近一步，尖端微微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拿来...他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磨过石头，小子...把那东西...给我！
韩七心脏缩紧，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他握紧了手中的半截矿镐，锈蚀的镐尖对准王犇。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似乎感应到危机，自行加速运转起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胸口的天殒骨依旧滚烫，嗡鸣着，催促着，却对眼前逼近的危险毫无表示。
他能拼命吗？凭着这刚得来的、连自己都摸不清底细的微末力量，对抗一个常年干重活、手持利器的成年矿奴？
念头急转间，石窟入口那边竟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人声！
妈的，动静就是从这边传来的！好重的腥臭味...什么东西死了？
快去看看！
是监工张五！还有另外几个监工的声音！
王犇脸色猛地一变，眼中的贪婪瞬间被惊恐取代。被监工发现私藏妖兽内丹？那是必死无疑！他恶狠狠地瞪了韩七一眼，那眼神狠毒得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却又不得不快速收起铁钎，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哧溜一下钻进了另一条更黑暗狭窄的裂隙，眨眼消失不见。
韩七也惊出一身冷汗，几乎在王犇消失的同一时间，他将那枚滚烫的赤红内丹猛地塞进怀里最深处，紧贴着天殒骨藏匿的胸口皮肤。两者相触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天殒骨微微一震，那灼热的嗡鸣带上了某种满足的颤音，随即迅速沉寂下去，连带着内丹也不再发烫，仿佛只是块普通的暖石。
他刚做完这一切，几盏昏暗的气灯就粗暴地捅破了石窟入口的黑暗，晃得人眼花。
张五带着三个同样满脸横肉的监工闯了进来。刺目的灯光扫过狼藉的石窟，落在地火蜥那恐怖的尸骸上时，所有骂声戛然而止。
地...地火蜥？！一个监工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
张五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三角眼里闪过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强自镇定，灯光猛地打在紧贴岩壁、看起来吓得瑟瑟发抖的韩七身上。
小杂种！你怎么在这里？！他厉声喝道，鞭子虚抽一记，发出破空的脆响，这畜生是你弄死的？！
不...不是...韩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刻意带上极大的恐惧和哭腔，身体缩成一团，我...我听到怪声，害怕...躲进来...就看见它...它已经死在这里了...好多血...我好怕...他语无伦次，将一个误入死地、被吓破胆的小矿奴演得惟妙惟肖。
张五疑窦丛生，灯光在韩七身上和地火蜥尸骸间来回扫视。这小子浑身破烂，除了吓出来的冷汗，看不出任何搏斗的痕迹。就凭他？杀地火蜥？天大的笑话！
搜他！张五对旁边一个监工努努嘴。
那监工嫌恶地撇嘴，但还是上前，粗鲁地在韩七身上摸索起来。破烂的衣物里空空荡荡，只有一身硌人的骨头和冰冷黏腻的冷汗。监工的手粗鲁地按过韩七的胸口，那里，天殒骨和内丹紧贴着皮肤，却奇异地没有丝毫能量外泄，仿佛只是最普通的石块和骨头。
五哥，啥也没有。监工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张五皱紧眉头，又扫了一眼地火蜥那可怕的死状，心里也有些发毛。这鬼地方邪门，或许是这畜生自己发了狂撞死的？或是......有其他什么东西进来了？他不敢再深想。
晦气！他啐了一口，鞭子一指韩七，把这小崽子带回去！至于这尸体......他瞥了一眼地火蜥，上报上去，让上面派人来处理！
......
回到矿奴居住的潮湿洞穴，那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散去，更大的压抑便扑面而来。
同舍的七八个矿奴或坐或躺，眼神麻木。但韩七一进来，好几道目光立刻黏了上来，带着各种意味——探究、冷漠，还有毫不掩饰的恶意。王犇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外面，仿佛睡着了，但韩七能感觉到那道背影绷紧的肌肉和隐藏的怨毒。
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王犇看见了，绝不会甘心。而其他人，恐怕也嗅到了不寻常。
果然，刚躺下没多久，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疤的矿奴就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是这洞里的一霸，叫胡奎。他身后跟着两个总是巴结他的瘦猴。
喂，新来的，胡奎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韩七的小腿，语气蛮横，听说你小子今天撞大运，摸到好东西了？
洞穴里其他矿奴的目光瞬间都聚焦过来，连王犇的背影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韩七心里一沉，面上却露出茫然和畏惧：奎...奎哥，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少他妈装傻！胡奎俯下身，一口恶臭扑面而来，张五他们把你从废弃坑道带回来，那边死了头地火蜥！你小子当时就在旁边，说！捞到什么好处了？交出来！
他身后的一个瘦猴也跟着帮腔：就是！见了面分一半，这是规矩！
另一个嘿嘿阴笑：独食难肥啊，小子，小心噎死！
韩七蜷缩起来，抱紧自己，声音发抖：奎哥，真没有...我就是吓坏了躲进去，那怪物死得那么惨，我哪敢碰什么东西...监工都搜过身了，什么都没有...
他话说得可怜，眼神怯懦，身体却在暗自戒备。胸口的天殒骨和内丹安然无恙，但它们此刻沉寂得可怕，仿佛只是死物。
胡奎显然不信，三角眼在韩七身上骨碌碌转着，似乎想从他破烂的衣服里看出花来。他猛地伸手，粗暴地揪住韩七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搜过了？老子再搜一遍！
脏污的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撕扯，力道大得掐出青紫。韩七咬紧牙关，忍受着这侮辱性的搜查，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因愤怒而加速，却被他死死压住，不能显露分毫。
什么都没有。
胡奎搜了一遍，确实什么都没找到，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猛地将韩七掼在地上！
穷鬼！晦气！他骂骂咧咧，似乎还不解气，又抬脚狠狠踹在韩七的腰腹间。
韩七闷哼一声，蜷缩起来，五脏六腑都像移位般剧痛。他把头埋进臂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
胡奎又骂了几句，这才带着两个跟班悻悻走开。
洞穴里重新恢复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咳嗽声。那些目光终于陆续移开，只剩下冷漠。
韩七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一点点舒展剧痛的身体。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腰腹间的钝痛和胸口那两件奇物的微温。
忍下去。
必须忍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点微末的力量，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将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死死地压进心底最深处，碾碎，磨平。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那深埋的灰烬里，似乎有一点冰冷的火种，被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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