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秒声，和沈知意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江妈妈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只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沈知意的后背，像小时候哄着受了委屈的江辰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悲伤和无奈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意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用手背，有些狼狈地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情绪。
她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婆婆深夜到访，绝不是仅仅为了看她哭一场。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身旁一脸担忧的江妈妈，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得厉害：“妈……”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和江辰之间的问题……”
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江妈妈的心坎上！
！！！
江妈妈拍着她后背的手，猛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她认识的沈知意，一向是理智的、懂事的、甚至有些过分要强的。
即使以前和江辰有矛盾，也大多是生闷气，或者找她这个婆婆委婉地诉诉苦，从未用过如此……疲惫而绝望的口吻！这绝不是普通的夫妻吵架！这语气里透出的疏离感和深深的无力感，让江妈妈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带着一丝惊恐地看向沈知意，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带着颤抖问道：
“你……”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个她最害怕听到的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想……离婚？”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客厅里！也炸得沈知意浑身一颤！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婆婆那双充满了震惊的眼睛！
离婚？她想过吗？
可是……当这个词，真的从婆婆口中、如此直白地问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一种巨大的愧疚感和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怎么能？怎么能对着这位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老人，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婆婆那灼人的目光。
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生怕自己一开口，那压抑已久的绝望和冲动，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口而出！
看到沈知意这副模样，江妈妈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紧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她重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伸出手，想要再次握住沈知意的手，却被沈知意下意识地躲开了。
江妈妈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江妈妈才收回手，用一种带着恳求意味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知意啊……”她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我的儿子……我知道。”
她顿了顿，仿佛在艰难地选择着词语，“他……有些事情……可能……也是身不由己……”
！！！
“身不由己”？！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知道江辰的“身不由己”？知道他的冷漠背后，另有隐情？还是……仅仅是一种为人母的、下意识的开脱？
“妈！”沈知意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您……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江妈妈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有些闪烁的、带着泪光的眼睛里，找出一丝答案！
“江辰他……他到底……”
然而，面对沈知意这咄咄逼人的追问，江妈妈的眼神，却明显地慌乱了一下！
她迅速地避开了沈知意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带着掩饰意味的笑容，连连摆手说道：
“没！没有！我……我能知道什么呀！”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促，“我就是……瞎说的！劝劝你……劝你放宽心而已！”
她的话，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那躲闪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神态，反而更加让沈知意确信——婆婆一定知道什么！
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隐隐的恐惧，再次席卷了沈知意的全身！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但江妈妈却已经迅速地站起身，仿佛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一般。
她拿起放在沙发旁边的那个看起来有些旧的布袋子，脸上强行堆起笑容，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布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保温桶。
那保温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甚至有些掉漆，但却被擦得干干净净。“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
她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醇厚的、带着药材清香和鸡肉鲜甜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了沈知意的鼻腔！是乌鸡汤！是江妈妈最拿手的、她以前最爱喝的乌鸡汤！
每次她身体不舒服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江妈妈总会熬上这么一锅给她送来！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记忆的味道，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知意心中那扇紧闭的、装着无数温暖回忆的门！
她的眼眶，一下子又湿润了！一种混合着感动、愧疚和巨大委屈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我给你带了乌鸡汤来。”江妈妈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给你补补身体。”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心疼地环顾了一下这个虽然精致却明显缺乏生活气息的小公寓，“你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条件这么简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崭新的、但看起来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开放式厨房上，“你工作又忙……肯定也没什么时间……好好给自己做顿饭吃……”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最质朴的心疼和牵挂。
这份毫不掩饰的关怀，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流淌过沈知意冰冷而疲惫的心田。
至少……在这一刻，婆婆是真心疼她的。
至少……婆婆是不希望他们离婚的。
这份心意，让她在这片混乱和绝望中，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和……依靠。
江妈妈拿着保温桶，似乎想去厨房找碗。
但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显然不熟悉，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着。
沈知意连忙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
“妈，我来吧。”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她走到厨房，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和一个汤勺。
当她转身时，看到江妈妈正站在那里，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手里还捧着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那模样，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心酸。
她走过去，接过保温桶。
江妈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连忙说道：“小心点……还有点烫。”
沈知意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将那色泽金黄、汤面上飘着点点油花和几颗红色枸杞的鸡汤，缓缓地倒入白瓷碗中。
浓郁的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冰冷的心，似乎也跟着暖和了一些。
江妈妈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慈爱和……深深的忧虑。
她轻声说道：“多喝点……我放了当归、黄芪、党参……都是补气血的。你看你……脸色这么差……”
沈知意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温暖的触感，透过碗壁，传递到她冰凉的掌心。
她低下头，看着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知道，这碗汤里，承载的，不仅仅是营养，更是婆婆一份沉甸甸的、试图挽回什么的期望。
她用勺子，轻轻地舀起一勺汤，吹了吹热气，然后，送入了口中。
那熟悉的、带着家的味道的鲜美，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开来。
一股暖意，顺着食道，缓缓地流向了四肢百骸。仿
佛连那颗冰冷僵硬的心，也被这温暖的液体，稍稍融化了一角.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期盼的江妈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谢谢妈……很好喝。”
江妈妈看到她终于肯喝汤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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