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了片刻。
窗外有雀鸟啁啾,檐下冰棱融化,滴水声清脆。
李玟站起身,郑重福了一礼:“谢举人指点,我……明白了。”
她抬头时,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李琦也起身行礼,声音轻柔却真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方知何为真学问。”
曾秦摆手:“两位姑娘客气了,不过一家之言。”
李纨这时笑道:“说了这许久,举人也累了吧?琦儿、玟儿,你们不是带了纸笔,想请举人赐字么?”
李琦这才想起,忙从随身带的锦袋中取出一卷宣纸,双手奉上:“早闻举人书法精妙,小女子冒昧,想求一幅字,回去临摹学习。”
李玟也拿出自己的纸:“我也要!举人写什么都行!”
两个姑娘眼巴巴望着,神情期待又有些羞涩。
曾秦看着那两卷上好的玉版宣,略一沉吟,笑道:“既如此,便献丑了。”
他走到书案前,麝月早已机灵地研好了墨,铺开宣纸。
贾兰忙起身让开位置,站到母亲身边,也好奇地看着。
曾秦拈起一支中号狼毫,在砚中舔墨。他并未立刻下笔,而是闭目沉吟片刻。
书房里静极了,只听得到研墨的轻响和众人的呼吸声。
窗外光影移动,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宣纸上,纸面泛起温润的光泽。
忽然,曾秦睁眼,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十六个大字,一气呵成!
用的是行楷,笔力遒劲,结构舒展。墨色浓淡相宜,枯润有致。
尤其是“纳”字的牵丝、“乃”字的转折、“刚”字的收笔,皆见功力。
更难得的是那股气势——如江河奔涌,如峭壁擎天。
字里行间,透着包容天地的胸怀与坚不可摧的风骨。
最后一笔落下,曾秦搁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满室寂然。
所有人都被这幅字震住了。
李琦怔怔看着,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自幼随父亲习字,见过不少名家真迹,却从未见过如此兼具力道与意境的书法。
这已不仅是技艺,更是心性的流露。
李玟更是看得痴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眼中尽是惊艳。
贾兰小声道:“先生……写得真好。”
李纨虽不懂书法,却也看出这字的不凡,心中对曾秦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半晌,李琦才回过神,深深一礼:“举人此字……小女子受之有愧。这岂是寻常临摹的字帖,分明是……是座右铭了。”
李玟连连点头:“我要挂在我房里,日日看着!”
曾秦微笑:“姑娘喜欢便好。还有一幅——”
他重新铺纸,这次换了支小楷笔,略一思索,写下:
“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
这十四个字,风格与刚才截然不同。
清隽飘逸,透着几分疏淡洒脱。
尤其是“清风”“明月”四字,写得空灵通透,仿佛真有清风拂面、月华流照。
李玟接过这幅字,爱不释手,脸颊红扑扑的:“这句也好!意境超然,字也秀美……谢谢举人!”
她抬头看曾秦时,眼中闪着光,那光芒里有崇拜,有欣喜,还有一丝少女难以言喻的悸动。
李琦也小心收好自己的那幅字,指尖轻轻拂过墨迹,感受那微微凸起的笔触,心中波澜起伏。
她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字如其人。
能写出这样字的人,该是怎样的人物?
博学却不迂腐,深刻却不晦涩,温和中自有风骨,谦逊里透着自信。
这样的男子……
李琦脸一热,慌忙低下头。
这时,外头传来钟声——是荣国府提醒用午饭的钟。
李纨起身笑道:“不知不觉都这个时辰了,真是叨扰举人一上午。我们这就告辞了。”
曾秦拱手:“珠大嫂子慢走。兰哥儿,记住功课。”
“是,先生。”贾兰恭敬行礼。
李琦、李玟也敛衽告辞。
两人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曾秦站在书案旁,天青色直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朗。
他正与麝月低声交代什么,侧脸线条清晰,眉眼专注。
李玟悄悄拉了拉李琦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曾举人……真厉害。”
李琦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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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稻香村的路上,三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
贾兰抱着书本走在母亲身边,小脸上还带着兴奋:“先生懂得真多,讲得也明白。比族学的先生讲得好懂多了。”
李纨摸摸他的头:“那你更要用心学,莫辜负先生苦心。”
“嗯!”贾兰重重点头。
李琦、李玟跟在后面。
李玟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小声与姐姐说话:“那幅字,我越看越喜欢。‘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多洒脱的意境!姐姐那幅‘海纳百川’也极好,气势磅礴。”
李琦轻声道:“是啊。这样的字,这样的见解……难怪姑母执意要兰儿拜师。”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也难怪府里上下,都对他赞誉有加。”
李玟眨眨眼:“姐姐,你说曾举人这般人物,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问得突兀,李琦脸一红,嗔道:“胡说什么!这也是你该问的?”
李玟吐吐舌头:“我就是好奇嘛。能配得上他的,定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吧。像林姑娘、宝姑娘那样的……”
李琦没接话,只看着廊外积雪。
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有些刺眼。
她想起曾秦讲解“思无邪”时的从容,想起他写字时的专注,想起他说“真正的智慧是学会放下”时的淡然……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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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稻香村,李纨让贾兰自去温书,自己则带着两个堂妹到暖阁说话。
素云奉上茶点,退下时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里静下来,炭火噼啪轻响。
李纨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抬眼看向两个堂妹,温声道:“今日见了曾举人,你们觉得……如何?”
这话问得随意,眼神却带着探询。
李玟心直口快:“好!真好!学问好,字好,画好,说话也好!我从没见过这样……这样全才的人!”
李琦则含蓄些,轻声道:“确非常人。见识深远,却无酸腐气;才华横溢,却不张扬。更难得的是待人温和,有师长风范。”
李纨点头,慢慢饮了口茶:“是啊。这样的人物,莫说在贾府,便是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
她放下茶盏,目光在两位堂妹脸上扫过,语气更加温和:“你们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母亲送你们来府里小住,也是想借这机会,多见识见识,将来……也好寻个合适的人家。”
李琦、李玟闻言,都低下头,脸颊飞红。
李纨继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图大富大贵,但求书香门第,子弟上进,人品端正。
曾举人虽眼下还是白身,但春闱在即,以他的才学,中进士是十拿九稳的。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更难得的是,他无父无母,家中简单。若真能……将来也不必应付复杂的婆媳妯娌关系。”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李琦手指绞着帕子,耳根红透,声如蚊蚋:“大姐……这话……还早……”
李玟却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大姐,曾举人……他定亲了么?”
李纨摇头:“未曾听说。府里倒是有几个姑娘对他有意,但都还未说破。”
她看着两个堂妹,轻叹一声:“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心里有数便好。姻缘之事,终究要看缘分。
曾举人那样的眼界,寻常女子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李琦想起那幅肖像画里迎春温柔的神情,想起曾秦对贾兰的耐心教导,想起他谈及学问时眼中的光芒……
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她不知道。
只是心湖里那点涟漪,一圈圈荡开,越来越清晰。
李玟则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却悄悄弯起。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将积雪照得晶莹剔透。
远处隐隐传来丫鬟们的笑语,和不知哪院飘来的梅花香。
这个正月,似乎比往年都要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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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里,曾秦正在书房整理书案。
麝月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轻声道:“那两位李姑娘,倒是知书达理。”
曾秦“嗯”了一声,将写废的纸团扔进字纸篓。
“珠大嫂子娘家的教养,自然是不差的。”他淡淡道,随手翻开一本书。
麝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曾秦察觉,抬眼:“怎么?”
“没什么。”麝月低头,“只是觉得……两位姑娘看相公的眼神,满是敬佩。”
曾秦笑了:“不过是年轻姑娘好奇罢了。”
他重新低头看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忽然想起李琦问“思无邪”时的认真,李玟求字时的期待,还有两人眼中闪烁的光芒。
红袖添香,素手研墨。
确实是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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