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植物园还带着未散尽的露水气息，竹琳蹲在岩石区，用镊子小心翼翼地采集一小片紧贴在青灰色石面上的地图衣。夏星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加固过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经过处理的星图数据与预先标注好的采样点坐标。
“编号b-7区域，石英岩基质，湿度72%，光照等级二级（疏林间隙）。”竹琳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将采集的样本放入标好信息的密封袋中。
夏星指尖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对应的星图数据，放大某个区域的恒星密度与射电频谱背景。“该区域对应的天区，在近红外波段有微弱但持续的异常增量，与A-5区的趋势类似，但信噪比更低。”她微微蹙眉，“需要结合更多环境变量进行交叉分析，排除大气干扰的可能。”
竹琳站起身，将密封袋放入随身携带的低温样本盒，目光扫过夏星屏幕上的复杂图谱。“明白。下午回标本室，我会测定这批样本的地衣酸含量和共生藻类型，看是否能与你们观测到的‘异常增量’建立更精确的对应模型。”
她们的对话简洁、高效，如同精密仪器齿轮的啮合。没有多余的寒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的数据、样本以及那个连接着宏大星海与微小生命的课题上。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们周围投下斑驳的光点，将这份严谨的学术默契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静默里。
与此同时，五味轩食堂的早餐高峰已近尾声。凌鸢和沈清冰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包子和豆浆。凌鸢正拿着手机，向沈清冰展示她昨晚构思的几组运用“转换器”概念的拼贴草图。
“我想尝试将这种‘界面’思维延伸到动态视觉上，”凌鸢一边滑动图片一边说，“比如在数字界面设计中，引入类似榫卯的过渡动画，让不同信息模块的切换不是生硬的跳转，而是有逻辑的、平滑的衔接。”
沈清冰小口喝着豆浆，目光专注地扫过草图，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应：“注意节奏。转换过程本身不能成为干扰。”“可以考虑材质隐喻，比如从‘纸’过渡到‘布’。”
她们的讨论被一个走近的身影打断。秦飒端着餐盘，目光在略显空旷的食堂里扫过，最终落在她们这边还有空位的桌子上。
“这里有人吗？”秦飒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凌鸢抬起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秦飒学姐，坐吧。”
秦飒点点头，沉默地坐下。餐桌上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凌鸢看了看沈清冰，又看了看安静进食的秦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请教意味：“秦飒学姐，关于材质拼合，如果涉及到动态结构……比如，一个需要轻微形变的连接处，在选择‘转换’材料时，除了考虑硬度和透明度，是不是要更注重其疲劳强度和回弹性？”
秦飒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凌鸢会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点，提出如此具体的技术性问题。她抬起眼，看向凌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旁边安静聆听的沈清冰。
“嗯。”她咽下食物，才开口，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动态负载下，材料的延展性和记忆效应是关键。单纯硬或软没用，得看它能不能在形变中保持内部结构的稳定，并且愿意‘回来’。” 她用的词很直接，“愿意回来”，带着雕塑家对材料性格的拟人化理解。
沈清冰此时也轻声补充，对象更像是凌鸢，但也间接回应了秦飒的观点：“在界面设计里，也可以理解为‘状态恢复’的预期和流畅度。用户操作引发的变化，需要清晰的路径回到初始或下一状态。”
凌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转换器’本身也要有稳定的‘性格’，甚至在动态中更凸显这种性格……”
秦飒没有再加入讨论，只是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但似乎并不排斥这种围绕专业展开的、偶然的餐桌交流。一种基于不同学科背景对“结构”、“转换”、“材料\/界面性格”的理解，在这顿平凡的早餐桌上，悄然发生了碰撞与互文。
而在通往人文学院教学楼的小径上，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出的古籍研究资料的乔雀，与腋下夹着《文心雕龙》和笔记本、正低头思索着什么的胡璃，在转角处不期而遇。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胡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清淡的笑意。乔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胡璃夹着的书册上，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去上课？”胡璃轻声问。
“嗯。你呢？”乔雀的声音同样很轻。
“也是。”
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旧书市同行后刻意的热络。她们只是交换了简短到极致的问答，便自然而然地并肩，沿着被梧桐树荫覆盖的小径，向着相同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不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有风吹过，带动书页和衣角，带来沙沙的轻响。
她们没有就明清刻本或汉代拓片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边界”或“鲜活”的宏大概念。只是共享着这一段短暂的、沉默多于言语的同路时光。然而，这种偶遇后自然而然的并行，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无需言明的语法，温和地积累在彼此共享的时空与书籍气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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