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第一日。
林芷韵在无极殿最深处的静室中闭目盘坐,周身流转着淡金色的玄奥道韵。那卷《无极道经·上篇》已在她识海中完全展开,每一个文字都如活物般呼吸、搏动,与她自身的道基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经文并不传授具体的神通法门,而是阐述着某种更高层面的“存在之理”——关于维度,关于因果,关于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关于超越此界认知的大道本质。
她沉浸其中,忘却了时间流逝。
直到风无极的声音在她道心深处轻轻响起:
“看到了什么?”
林芷韵没有睁眼,意识仍停留在经文构建的玄妙境界中:“弟子看到……此界如浮萍,漂泊于无垠之海。海上有舟,舟上有执竿者,垂钓诸天。”
“还有呢?”
“执竿者非一人,竿亦非一竿。”林芷韵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此界……曾被多竿同钓。”
风无极的身影在静室中悄然浮现,他立于林芷韵身前,目光平静:“不错。观测者并非个体,而是一个群体。此界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诸多‘渔场’中的一个。”
他抬手,指尖在林芷韵眉心轻轻一点。
刹那间,林芷韵识海中那卷经文光芒大盛!无数原本模糊的文字骤然清晰,化作一幅浩瀚星图——星图之中,仙界如一颗微尘,周围悬浮着无数类似的“微尘世界”。而更远处,有数道模糊的、贯穿虚空的“竿影”,垂入这片微尘之海。
“上界并非唯一。”风无极收回手指,“那里是垂钓者的聚集之地,亦是……诸多囚笼的共主之所。”
林芷韵缓缓睁眼,眸中金光流转,气息比三日前深邃了不止一筹。她看向风无极,眼中既有震撼,也有疑惑:
“老祖,若上界是囚笼共主之地,那为何……”
“为何我还要去?”风无极接过话头,淡然一笑,“因为有些问题,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他转身走向静室门口:“譬如,他们为何要垂钓诸天?收割的本源流向何处?归墟之主当年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冲击彼端?”
顿了顿,他回头看了林芷韵一眼:
“这些问题,关乎此界未来真正的出路。而答案……就在上界。”
话音落下,他已踏出静室。
林芷韵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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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
陨星山脊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不仅文道圣院、紫霄雷殿、太古墟等顶尖势力,仙界三千仙域中,但凡有些传承的宗门,几乎都派出了使者前来。他们不是为了挽留,而是为了……送别。
山门外的广场上,早已摆下了三千张玉案。每张案前都坐着一位至少金仙修为的使者,案上摆着各家宗门最珍贵的特产:有生长了万年的九转还魂草,有淬炼了千年的星辰精金,有封印着上古神通的传承玉简,更有一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奇珍异宝。
这并非贿赂,而是心意——是此界众生,对那位斩断枷锁、重定乾坤者,最朴素的感激。
风无极没有推辞。
他坐在主案之后,白衣依旧简素,面前只摆着一壶清茶。每一位使者上前敬献,他都只是微微颔首,指尖轻点,那些宝物便化作流光,没入他袖中一方无形无质的“乾坤界”内。
直到最后一位使者——一位来自极西荒漠、修为仅真仙巅峰的老僧,颤巍巍捧上一枚干枯的菩提子。
“前辈,”老僧声音沙哑,“贫僧来自‘苦尘寺’,寺中无甚珍宝,唯有这枚祖师坐化时留下的菩提子,蕴藏一丝‘破妄见真’的禅意,愿献于前辈,以表寸心。”
那菩提子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裂纹,与之前那些璀璨夺目的宝物相比,简直寒酸得可怜。
周围有使者微微皱眉,觉得这老僧太过失礼。
风无极却第一次伸手,接过了那枚菩提子。
他将其托在掌心,静静看了三息,而后轻声道:“苦尘寺……第三纪元初,曾出过一位‘见性禅师’,以凡俗之身顿悟佛法,百日成就罗汉金身,可对?”
老僧身躯剧震,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前辈……竟知祖师名讳?”
“他曾见过归墟之主。”风无极指尖在菩提子上轻轻一抹,那干枯的表面顿时泛起温润玉光,裂纹中隐隐有金色梵文流转,“归墟当年问他:若知此界为囚,当如何?他答:囚笼亦是道场,众生皆可成佛。”
老僧扑通跪地,以额触地:“祖师……祖师确是这般说的……”
“他看得通透,可惜……”风无极将菩提子递还给老僧,“此物你且收回。告诉你寺中弟子——见性禅师的道,不在菩提子中,而在你们每个人的心里。”
老僧捧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菩提子,泪流满面,连连叩首,而后躬身退去。
风无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场中三千使者:
“诸位心意,风某领受。临行前,只赠诸位一言——”
全场寂静,所有人屏息凝神。
“枷锁已断,前路自辟。”风无极声音平静,却如晨钟暮鼓,烙印在每个人道心深处,“此界未来,在尔等手中。莫负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话音落下,他起身,拂袖。
三千张玉案上,那些未被收起的宝物齐齐飞起,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璀璨星河,而后轰然散开,化作三万六千道流光,飞向仙界各个角落!
“这些宝物,当归于此界众生。”
风无极转身,踏云而去。
留下三千使者怔立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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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黎明前。
风无极立于陨星山脊最高处,遥望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他身后,林芷韵已收拾停当。她没有携带任何法宝,没有准备任何丹药,只着一身简素的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那柄自下界便跟随她的“秋水剑”——那是她当年接任无极宗宗主时,风无极随手赐下的,并非神兵,却承载着她一路走来的道心。
“都交代好了?”风无极没有回头。
“是。”林芷韵躬身,“宗门诸事已托付给铁柱师兄与孙淼师弟。文道圣院、紫霄雷殿等盟友也已立下道誓,百年内必守望相助。”
风无极微微颔首,忽然问:“可知我为何选在此时出发?”
林芷韵望向东方:“黎明破晓,阴阳交替,正是时空壁垒最薄弱之时。”
“只知其一。”风无极抬手,指向天穹深处,“你看那轮明月。”
林芷韵抬头——自那日风无极以观测者之眼化月后,这轮明月便一直高悬中天,洒落温润月华。此刻黎明将至,月光本该黯淡,但它却反常地愈发皎洁,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归元之序虽被我打断,但其残留的‘因果惯性’仍在。”风无极语气淡然,“此刻月华转赤,便是那惯性试图反扑的最后挣扎。我此时离开,可将这股惯性……一并带走。”
林芷韵心头一凛:“老祖是要以自身为引……”
“算不上引。”风无极迈步向前,“只是顺道清理些垃圾罢了。”
他一步踏出,已至千丈高空。
林芷韵紧随其后。
二人越飞越高,渐渐越过云海,越过罡风层,向着那轮血色明月而去。
随着距离拉近,林芷韵清晰感知到,那轮明月中正涌动着某种极其隐晦、却又庞大到难以形容的“恶意”——那是观测者被斩断联系后,残留于此界的最后一丝“意志烙印”,此刻正借着因果惯性,试图重新凝聚成形。
若让它成功,此界虽不至于重陷枷锁,却也难免要经历一场浩劫。
风无极却视若无睹。
他飞至明月前方百丈处,停下身形,抬手,对着那轮血色圆月,轻轻一抓。
没有光华,没有波动。
就只是……一抓。
“咔嚓——”
明月中,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之音。
那涌动的血色、那隐晦的恶意、那试图凝聚的意志烙印……在这一抓之下,如风中之沙,悄然溃散。
明月重新变得皎洁温润,血色尽褪。
风无极收回手,掌心多了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晶莹如血钻的结晶。结晶在他指尖微微跳动,内中隐约可见一道扭曲的虚影,正无声嘶吼。
“观测者留于此界的最后一点‘眼屑’。”他随手将其捏碎,化作虚无,“现在,干净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望向更高处的苍穹。
那里,在常人眼中依旧是蔚蓝天空。
但在风无极与林芷韵的感知里,已能清晰“看见”——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到足以隔绝两个世界的“界壁”,正如水波般缓缓荡漾。
界壁之外,是浩瀚无垠、气息苍茫的……上界。
“准备好了?”风无极问。
林芷韵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剑柄:“弟子……准备好了。”
风无极不再多言,抬手对着那层界壁,轻轻一划。
“嗤啦——”
界壁如锦帛般,被划开一道三尺长的缝隙。
缝隙之外,浩瀚到难以想象的鸿蒙紫气如决堤洪流,奔涌而入!
风无极袖袍一卷,将那洪流般的紫气尽数纳入袖中乾坤界,只留下一缕精纯本源,打入林芷韵眉心:
“此为上界元气之根,先适应着。”
说罢,他一步踏出,迈入缝隙之中。
林芷韵紧随其后。
二人身影没入界壁的刹那,那道缝隙悄然弥合。
天穹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唯有那轮皎洁明月,静静悬于中天,洒落温润月华。
照耀着这个刚刚挣脱枷锁、正在迈向新生的世界。
也照耀着,那条通往更高天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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