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崎岖。
风昊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雷啸，一头扎进了那条被钟乳石半掩的、更加狭窄陡峭的岔路隧道。身后，那来自源池方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意志，如同扩散的墨汁，紧紧追摄而来，带着一种锁定目标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只剩下亡命奔逃的本能。
隧道向下倾斜的角度极大，地面湿滑，布满了松动尖锐的碎石。风昊左半身的伤势因为这番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右臂几乎将雷啸整个身体架起，凭借着残存的体力和意志，艰难地向下跋涉。
雷啸的状态极其糟糕。她的身体滚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眼中会闪过破碎的规则光影和那宇宙尺度下文明湮灭的恐怖景象，带来无声的尖叫和身体的痉挛；模糊时，则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只能依靠风昊的拖拽前行。源池的能量修复了她的部分肉体创伤，但意识层面遭受的冲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
“坚持住…”风昊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在这狭窄的隧道中回荡，不知是在对雷啸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身后的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那不是实体的追击，而是一种规则的锁定，仿佛无论他们逃到哪里，只要还在这“苗圃”的范围内，就无法摆脱。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向下，向下。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却在诡异的升高，带着一股浓烈的、类似金属和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岩壁上的荧光苔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散发着暗红色、不祥光芒的结晶状物质。
风昊的附注天赋在极度压力和自身重创下，偶尔会闪烁一下，反馈回一些断断续续的、令人不安的信息：
【警告：进入高辐射区域…】
【检测到空间结构不稳定波动…】
【能量读数紊乱…存在未知力场干扰…】
这里绝非善地！但他们别无选择！
突然，前方传来了隐约的、轰隆隆的水声！不是岩浆的咆哮，而是…真正的水流奔腾的声音！
有地下河？！
风昊精神一振！有水，就意味着可能有出口！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雷啸向前冲去。隧道的尽头，是一个更加开阔的、布满巨大水晶簇的洞窟，一条汹涌澎湃、宽度超过十米的地下暗河，如同黑色的巨龙，从洞窟一侧的岩壁中咆哮冲出，又消失在另一侧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与周围灼热的空气形成诡异的对比。河面上弥漫着淡淡的、带着腥味的白色雾气。
生路，似乎就在河的对岸？或者，沿着河流向下？
然而，就在风昊快速评估着过河的可能性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他们来时的隧道方向，以及洞窟上方的几个水晶簇后面，骤然响起！
是箭矢！淬着幽蓝毒芒的箭矢！速度、力道、精准度，比之前那些埋伏者更胜一筹！
新的“守墓人”到了！而且不止一个！
风昊瞳孔骤缩！他猛地将雷啸推向旁边一块巨大的水晶后面，自己则凭借着战斗本能，一个狼狈的侧滚翻！
“叮叮叮！”
毒矢钉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水晶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幽蓝的毒液迅速腐蚀着岩石和水晶表面！
攻击来自多个方向，形成了交叉火力！他们被堵在了这个洞窟里！
风昊背靠着水晶，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崩裂得更厉害，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固定。雷啸瘫软在水晶后面，似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绝境。
前有未知的暗河，后有精锐的追兵，头顶还有埋伏。
而那冰冷的规则意志，也已经弥漫到了这个洞窟，如同无形的枷锁，缓缓收紧。
风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推演着所有可能的生路，但每一条路径的概率都低得令人绝望。强行渡河？在对方火力压制下，无异于活靶子。原地固守？资源耗尽，伤势加重，只能是慢性死亡。反击？状态差距悬殊，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守墓人的弩手…陪葬品…
不！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汹涌奔腾的黑色暗河上。
附注天赋刚才闪烁时，似乎捕捉到了这条河的一些异常…能量读数极高，且蕴含着一种…混乱的、与“苗圃”整体规则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波动？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这条河…或许不是“苗圃”设定的逃生路线！它可能是一个…意外的产物？一个规则的“漏洞”？或者…一个连“守墓人”和那规则意志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危险地带？
赌一把！
赌这条河的未知与危险，能够干扰规则的锁定，甚至…摆脱那些守墓人！
这是目前唯一一条概率不为零的生路！
他立刻做出决断。
他撕下身上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炭笔（一直带在身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和一个极其简略的箭头符号，然后塞进雷啸那尚且完好的、之前触碰过规则之核的右手之中，将她的手指强行合拢，握住那块布。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意识模糊的雷啸，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情绪太快，太隐晦，仿佛冰原上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又瞬间弥合。
下一秒，他猛地从水晶后窜出！
不是冲向暗河，而是朝着追兵火力最密集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要用自己作为最醒目的靶子，吸引所有守墓人的注意力！为雷啸创造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在那里！”
“集火！”
守墓人的呼喝声和更加密集的箭矢破空声瞬间响起！
风昊的身影在箭雨中艰难地穿梭、闪避，右手中不知何时扣住的几枚金属片，带着他最后的力量和精神，精准地射向几个隐藏在暗处的弩手！
他在为雷啸争取时间！也在为他自己…执行那疯狂计划的第一步！
他需要靠近暗河！需要被逼入那个“漏洞”！
一枚毒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又一枚射穿了他的右肩胛骨，带来钻心的剧痛！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条咆哮的黑色暗河！
就是现在！
在又一轮箭雨覆盖而来的前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跃，不是跳向对岸，而是…纵身跳入了那汹涌澎湃、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意与混乱波动的暗河之中！
“噗通！”
他的身影瞬间被黑色的激流吞噬，消失不见。
洞窟内，箭雨落下，钉在空处。
守墓人的攻击戛然而止，他们冲到河边，看着那奔腾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河水，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忌惮。
他们似乎…不敢下水？
而躲在水晶后面的雷啸，在风昊跳入河中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那眼中虽然依旧充满了混乱与痛苦，却多了一丝清晰的、撕心裂肺般的悸动！
她摊开手掌，看到了那块布条，上面是风昊留下的、冰冷而决绝的遗言般的指令：
【下游。活。】
只有一个词，一个方向。
以及，他用自己作为诱饵和试探，为她支付的，那残酷而冰冷的…生存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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