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那石破天惊的一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得镇风门内除了他和灵吉之外的所有“人”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黄风大圣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看王虎和灵吉，鼠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他们在说啥”的哲学思考。
小骊龙和赤髯龙巨大的龙首凑在一起，龙眼瞪得像铜铃，龙须抖得像风中凌乱的线头。
二哥（四弟），主上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会不会被灭口啊？！
虎先锋更是直接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王虎身后挪了挪，感觉对话这层次一下子拔高到了他这只小老虎难以理解的高度。
老祖宗……您这已经不是撑腰了，您这是要捅破天啊！
灵吉菩萨在王虎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目光注视下，沉默良久，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
“阿弥陀佛……”他宣了声佛号，但这次的佛号，听起来却少了几分宝相庄严，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
王虎见状，知道火候到了。他撤去了那隔绝内外的法则屏障，但周身自然流转的气息依旧将此地笼罩，确保对话不被外人窥探。
他抱着胳膊，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语气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混不吝，但说出的内容却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行了，别阿弥陀佛了。虎爷我走南闯北，见过的歪脖树比你见过的秃驴都多。虽不知具体是咋回事，但瞅瞅这世道，妖不像妖，神不像神，佛不礼佛，莫非天地不全……”
他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后指向灵吉和黄风大圣：“你们这些号称长生不死的神佛，那点小秘密，真当虎爷我看不透？所谓的‘灵韵’，味道挺冲啊。”
“灵韵”二字一出，灵吉菩萨瞳孔骤缩，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攥紧。
王虎却没停，继续如同闲聊般，抛出一颗颗重磅炸弹：
“这方天地真奇怪，天地间散布灵韵，你们这些神佛不思进取，靠着汲取妖怪的修为根基，或者骗取那些凡人信仰，炼丹、养树，搞些不人不鬼的生化实验……
啧啧，这生意经念得，比华尔街那帮吸血鬼还狠呐！
难怪这天地间怨气泼重，都快凝成实质了，哈一口气都能尝出苦味来。”
他瞥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黄风大圣，又看了看眼神复杂的灵吉：
“要我说，孙悟空那猴子，当年大闹天宫估计是没闹过瘾，现在瞅着这比当年还乌烟瘴气的鬼样子，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所以才又抡起棒子反他娘的吧？换我我也反啊！这谁能看得惯？”
“噗通！”
这回是赤髯龙没站稳，巨大的龙爪一滑，差点把旁边的小骊龙带个跟头。
两条龙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巨大的龙眼里看到滔天巨浪。主上……您这言论……太吓龙了！
黄风大圣空洞的眼神里也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喃喃道：“灵韵……信仰……炼丹……养树……原来……如此……”
他想起自己失控时汲取的那些驳杂力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灵吉菩萨沉默着，脸上肌肉跳了又跳，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却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算是默认了。
王虎见他这副德性，嘿嘿一笑，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拍自家兄弟。
“小吉啊，别憋着了。虎爷我知道，你这心里，也苦得很。”
王虎语气忽然变得“推心置腹”，“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对吧？”
他昂首挺胸，此刻却莫名有种指点江山的浩然之气：
“天地六道，众生万灵，皆有其存在之理！善恶有序，赏罚分明，方是朗朗乾坤，堂堂正道！”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可瞅瞅现在！被那东、西方仙佛搞成了什么鬼样子？还他妈‘根地有序’？我呸！
这他妈分明是‘根地有种姓制度’！把生灵当韭菜，分个三六九等，割了一茬又一茬！
这套路，虎爷我看着眼熟啊，不就是隔壁阿三哥玩剩下的那点玩意儿吗？糊弄鬼呢！”
王虎指着灵吉，语气笃定：
“就这套歪理邪说，你灵吉，心里头其实也看不惯，对吧？只是势单力薄，无力回天，只能跟着混日子，偶尔偷偷放点水，比如对黄风这耗子精手下留情什么的，给自己积点阴德，对吧？”
灵吉菩萨被王虎连珠炮似的话语轰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萧索的苦笑：
“是……又如何？施主，大势如此，根深蒂固，漫天神佛，皆系于此。小僧……又能做什么？螳臂当车，徒惹笑耳。”
“错！大错特错！”
王虎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众人心神一荡，“谁说就你一个看不惯了？谁说咱们是螳臂当车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压低了几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小灵啊，不要惊慌，不要害怕！
虎爷我告诉你，像你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不，是身在仙佛心在……心在众生的‘二五仔’……呸！是心怀正义的同志！天庭、佛门里头，可不止你一个！”
“啊？！”这下连灵吉都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骊龙、赤髯龙和虎先锋更是竖起了耳朵，感觉今天听到的秘辛比他们活了几百年加起来的还刺激！
王虎得意地晃着脑袋：“具体是谁，虎爷我先卖个关子。但你想想，那猴子当年大闹天宫，真就全靠他一根棍子？！”
他环视一圈，看着眼神逐渐亮起来的众人，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只要咱们团结起来，把那些心里还有那么点良知、还对这世道不满的同志们都联合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到时候，里应外合，上下其手……啊不是，是同心协力！
未尝不能教日月换新天，让这天地，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扫除，革故鼎新！”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气势磅礴！
小骊龙和赤髯龙听得热血沸腾，巨大的龙尾不自觉地拍打着地面，激起阵阵尘土。
虎先锋更是激动得虎目含泪，感觉跟着老祖宗真是跟对了，这干的可是改天换地的大事业啊！
连瘫坐在地的黄风大圣，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灵吉菩萨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他死死盯着王虎，仿佛要确认他话语的真伪。
过了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虎施主……此言当真？你……究竟有何计策？”
王虎嘿嘿一笑，对着灵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灵吉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
只见王虎凑到灵吉耳边，嘴唇翕动，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传音入密。
众人只见灵吉菩萨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凝重，到惊讶，再到沉思，最后……嘴角竟然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丝弧度，那是一种看到了绝妙好棋、又带着点“这主意太损了但我好喜欢”的复杂笑容。
“妙啊！妙啊！”
王虎传音完毕，灵吉忍不住抚掌低笑了两声，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精光。
“虎施主此计，虽看似……不拘一格，却直指要害，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若运作得当，确有可能撬动这铁板一块！”
他后退一步，对着王虎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一次，不再是佛门合十礼，而是感谢敬佩之大礼。
“既如此，小僧便依施主之计！静观其变，相机而动！”灵吉语气坚定，“静候施主……佳音！”
说罢，他不再停留，周身佛光一闪，身影如泡影般消散，只余三弦余音袅袅回荡。
镇风门内，重归寂静。
小骊龙、赤髯龙和虎先锋齐齐看向王虎，眼神火热，满是崇拜与期待。
王虎挠挠头，一脸后知后觉：“这就走了？啧，急性子……那天命人来了谁收拾摊子？”
他摸着下巴琢磨片刻，脸上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笑，仿佛刚才那个挥斥方遒的“革命家”只是大家的幻觉。
“行了，别愣着。”他拍拍手，“黄风岭这摊子暂时了了。小骊龙，你这故友……”
他看向已挣扎起身的黄风大圣。
黄风大圣对王虎深深一躬，声音沙哑却清晰：“多谢……虎王点醒。此前疯魔，造孽深重……愿追随虎王，戴罪立功，以求……心安。”
王虎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跟着虎爷好好干，包你前途光明！”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想不到灵吉也是个急性子……得，还得再辛苦你一趟，演完天命人这场戏，咱们再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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