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看向孟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果于小雨谈判失败，或者她接下来的表现让我失望，证明她无法承载我的期望，无法带来足够的‘变数’……那她大概率，也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孟婆端着汤碗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但阎罗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地补充道：“不过嘛，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不会失败。毕竟，她是女献和月娥赌上一切送来的，是我等了这么久才遇到的‘最优解’。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啦~”
这前后矛盾、喜怒无常的话语，完美体现了她口中那“有点分裂”的特质。
忽然，阎罗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孟婆那亘古不变的、带着慈悲与倦容的脸上，饶有兴致地问：“说起来，孟婆，你这差事……一做就是几千年，天天在这桥头送魂饮汤，不腻吗？有没有想过换个岗位？比如……去管理一下新开的‘忘忧娱乐城’？或者负责‘往生旅游资源开发’？”
孟婆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固执的平静：“多谢大人好意。老身……就乐意守在这彼河之畔，看着魂来魂往，熬着这碗汤。别处，就不去了。”
阎罗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仿佛能看穿前世今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她轻轻跳下栏杆，走到孟婆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孟婆啊，陷在回忆里，守着一段早已消散的执念……”
“并不是一件好事喔。”
“汤能忘忧，却解不了你自己的结。”
说完，她也不等孟婆回应，便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泡沫，悠然消散在原地，只留下那根吃了一半的棒棒糖，诡异地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孟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中那碗彼河之水，映照着她复杂难明的眼神，以及眼底深处，那被阎罗一语道破的、尘封了太久太久的过往。
而于小雨与阎罗之间，那场注定将影响深远的谈判，也即将拉开序幕。
纯白空间，无垠无限。
于小雨带着阿无，再次踏足此地。与上一次被强行拉入时的茫然与崩溃不同，这一次，她的脚步沉稳，眼神清明，肩头的小狐狸阿无也昂首挺胸，火苗稳定地燃烧着，传递出与师父同进退的坚定。
阎罗早已等候在此。她依旧是那副纨绔少女的模样，坐在一张由流动数据构成的悬浮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几个代表着“失败bug”的玩偶，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无聊的午后消遣。
“哟，来了？”她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在于小雨和阿无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想好怎么跟我谈了吗？是准备声泪俱下地控诉我操纵你的人生，还是义正辞严地要求自由和尊严？”
她的语气充满了戏谑，仿佛早已料定了于小雨的反应。
于小雨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平静地走到阎罗对面，那里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一张同样的数据座椅。她坦然坐下，将阿无从肩头取下，轻轻放在膝上，动作不卑不亢。
“我不控诉，也不要求。”于小雨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来陈述一个事实，并提出一个建议。”
阎罗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示意她继续。
“首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部分真相。”于小雨直视着阎罗的眼睛，“我知道了你被困于虚妄之海的执念，知道了你渴望变数来打破僵局。我也明白了，我，于小雨，是你选中的，可能带来改变的‘钥匙’。”
她没有回避自己的“价值”，而是坦然承认。这让阎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其次，”于小雨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我理解你的目的，但我无法接受你的方式。将我视为纯粹的实验体，将阿无视为可以随意置于险境的工具，将我们的情感与挣扎视为你排解无聊的戏剧——这，我绝不认同。”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清晰的界限感：“我是人，曾经是，现在某种意义上依然是。我有我的喜怒哀乐，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我对‘活着’的定义。我的初衷，只是简单纯粹的快乐，是不被设计、不被操控的自由。”
阎罗把玩玩偶的手指停了下来，脸上的戏谑稍稍收敛，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
“所以，”于小雨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她此行的核心目的，“我的建议是：合作，而非操控。”
“我可以继续担任‘黄泉客’，可以留在这个‘乐园’里，甚至可以主动去应对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和未知挑战。我会成长，会变强，会尽力去成为你所期待的‘变数’，去搅动这潭死水。”
“但前提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
“我有知情权。重要的布局、潜在的危险，我需要知道，而非被蒙在鼓里当棋子。”
“我有选择权。接不接受任务，以何种方式处理，我有权根据自身情况和判断做出决定。”
“阿无必须得到绝对保障。任何计划，不得以牺牲或极度危及阿无的安全为代价。它是我的伙伴，不是耗材。”
“尊重我的意志与情感。我不是程序，我有我的偏好和底线。若你的‘游戏’触及我的底线，我有权拒绝，并寻求替代方案。”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阎罗，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膝上的阿无也抬起头，小火苗微微跃动，传递出支持与紧张的意念。
纯白空间内一片寂静。
阎罗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她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时而玩味，时而思索，时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许久，她忽然轻笑一声，将那几只失败的玩偶随手丢开，它们在空中便化作数据流消散。
“知情权，选择权，伙伴保障，意志尊重……”阎罗重复着于小雨的条件，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弧度，“小于小雨，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你不仅没被真相压垮，反而利用它，反过来给我立规矩？”
她站起身，走到于小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那目光中已没有了之前的绝对掌控感，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审视。
“你知道吗？”阎罗说道，“系统里预设的应对方案里，可没有你这一种。没有愤怒，没有乞求，而是冷静地分析局势，然后提出自己的‘合作条款’……不错，很有意思。”
她绕着于小雨走了一圈，最终停在她面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枚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结构复杂的符文缓缓浮现。
“你的条件，我原则上接受。”阎罗的声音不再轻佻，带着一种契约般的郑重，“以此为契，更新我们的‘协议’。”
“你，于小雨，作为独立的‘合作者’，享有你提出的权利，并履行作为‘变数’与‘黄泉客’的义务，共同探索打破僵局的可能。”
“我，阎罗，将尊重你的意志与边界，不再进行强制性操控，并提供必要的资源与信息支持。”
“此契，以系统底层规则为见证，受虚妄之海残响约束。”
那枚光符缓缓飘向于小雨。
于小雨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规则之力，以及一份相对平等的契约精神。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仔细感知着其中的每一条细则，确认没有隐藏的陷阱。
最终，她抬起手，指尖触碰那枚光符。
嗡——！
光芒大盛，瞬间将于小雨和阿无笼罩。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融入她的魂体，仿佛某种枷锁被解除，同时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联系。
光芒散去，契约已成。
阎罗收回手，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真正的期待。
“好了，我的‘合作者’，”她拍了拍手，“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个‘合作项目’该从哪里开始呢？是去处理那个你没能完全关闭的规则裂缝，还是……去找找关于月之诅咒的更古老记录？”
于小雨感受着体内新的契约力量，又看了看膝上似乎也轻松了不少的阿无，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她为自己和阿无，争取到了一片可以自主呼吸的天空。
“先从规则裂缝开始吧。”于小雨站起身，眼神坚定，“毕竟，那里面可能还残留着一些……需要清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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