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高自在端着碗,拿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他不是饿,是虚。
昨夜的记忆翻涌上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腰眼子都在冒凉气。
他堂堂高都督,自诩体力过人,能让梦雪这种练家子都求饶的主儿,昨晚却差点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给榨干了。
那不是鱼水之欢,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他,差点就成了战败方。
坐在他对面的梦雪,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时不时递过来一个剥好的鸡蛋,动作轻柔,却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而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崔莺莺,此刻正容光焕发,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
她殷勤地为高自在布菜,夹起一块晶莹的肉冻,送到他的碗里,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主人,您昨夜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咳……咳咳!”
高自在差点被一口粥给呛死。
辛苦了?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像是一种炫耀和嘲讽?
他抬眼,对上崔莺莺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半点嘲弄,全是纯粹的、濡慕的关切和爱恋。仿佛他昨夜的“辛苦”,是给予她的无上恩赐。
高自在放下碗筷,决定重新掌握主动权。
“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擦了擦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去哪儿?”崔莺莺好奇地问。
“大理寺天牢。”高自在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一丝慌乱或悲伤,“去看看你的父母。”
他以为,这会触动她心底最后那点属于“人”的情感。
然而,崔莺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好啊!”她答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雀跃,“那主人稍等,莺莺去为父亲母亲准备些他们爱吃的菜肴,总不能空着手去。”
说完,她竟真的起身,莲步轻移,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高自在和梦雪面面相觑。
去厨房?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河崔氏嫡女?她会做什么菜?
半个时辰后,当一个食盒被恭恭敬敬地摆在高自在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这个女人。
食盒打开,里面是四样精致的小菜。
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还有一碟碧绿的炒青蔬。
菜色或许寻常,但那刀工,那火候,那品相,绝非寻常厨子能做得出来。
梦雪忍不住尝了一口,眼神瞬间变了。
“这……”
“味道如何?”高自在问。
“不比府里的大厨差。”梦雪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
高自在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正细心将食盒打包的倩影,心中那丝悔意,不知不觉间,竟又浓了几分。
他到底调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
当崔莺莺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准备出门时,又一件让高自在和梦雪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前一刻,她还是那个眼神妩媚,举止间都透着一股风流媚态的尤物。
可当她走出天上人间大门的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
腰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收,眼神清冷而高傲,步伐端庄而沉稳。那股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风尘味、谄媚感、甚至昨夜那股疯狂的劲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清河崔氏嫡女,崔莺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荒唐的时刻,高自在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端庄典雅的女子,和那个在静室里、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好演技。
高自在自诩演技超群,可跟眼前的崔莺莺一比,他觉得自己那点伪装,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不是演技,这像是……切换了另一个人格。
大理寺天牢。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是京城最安静,也最残酷的地方。
在天牢的最深处,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关押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崔氏家主,崔敦礼夫妇。
短短数日,两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崔敦礼华发丛生,眼神浑浊,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磨平,只剩下无尽的颓唐。他的夫人,李氏,则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当狱卒打开牢门,高自在带着崔莺莺走进来时,崔敦礼夫妇猛地抬起头。
看到女儿的那一刻,李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就想扑过来。
“莺莺!我的莺莺!”
崔敦礼则是死死地盯着女儿身后的高自在,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高自在!你这个奸贼!你还敢带我女儿来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咆哮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崔莺莺却异常平静,她对着父母,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父亲,母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她绕过情绪激动地父母,走到牢房里那张唯一的桌子前,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肴一一摆好。
“父亲喜食肴肉,母亲爱吃蟹粉。女儿未曾下厨,手艺生疏,还请父亲母亲不要嫌弃。”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崔敦礼夫妇的哭喊和咒骂,戛然而止。
两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几盘菜,又看看自己的女儿。
下厨?
他们的女儿,那个连针线都没碰过的崔莺莺,会下厨?
李氏颤抖着伸出手,夹起一小块狮子头,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鲜香满口。
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莺莺……这……真是你做的?”李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崔莺莺点点头,甚至还为父亲斟了一杯水,“天气炎热了,父亲喝口水,润润嗓子。”
崔敦礼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言谈孝顺的女儿,再看看她身后那个面带微笑,仿佛在看戏的年轻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的女儿,变了。
“莺莺!你告诉爹!他是不是威胁你了?你别怕!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受辱!”崔敦礼一把挥开桌上的菜,双目赤红地吼道。
崔莺莺看着被父亲打翻在地的菜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父亲,您觉得,我们崔家,还有跟高都督拼命的资格吗?”
一句话,让崔敦礼瞬间语塞。
“陛下圣心已决,崔家……完了。”崔莺莺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您和我哥哥,最好的下场,收押天牢。至于母亲和我……您觉得,落入教坊司,会比跟着高都督更好吗?”
“你!”崔敦礼气得浑身发抖,“你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我清河崔氏,百年清誉,岂能……”
“清誉能当饭吃吗?”
崔莺莺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父亲,您还没看清吗?时代变了!什么百年世家,什么门第清誉,在陛下的屠刀面前,一文不值!”
“高都督是泥腿子出身,没错。”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高自在,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清冷,反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可他现在是陛下的心腹,是堂堂从二品雍州都督,从一品太子太师,他有权,有势,有手段!他才是这个新时代的强者!”
崔敦礼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他不是没想过女儿可能会屈服,但他以为那会是含着血泪的忍辱负重。
可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泪,没有恨,只有一种让他遍体生寒的……理智和清醒。
“所以呢?”崔敦礼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所以你就心甘情愿,自甘堕落地去依附一个……一个毁了我们全家的仇人?”
“仇人?”崔莺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父亲,毁了崔家的,不是高侍郎,是您和族老的愚蠢和贪婪。高都督,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新的选择。”
“既然反抗不了,那为什么不试着去享受呢?”
“依附一个强者,总比跟着一群失败者沉入泥潭要好。您说对吗,父亲?”
“噗——!”
崔敦礼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李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牢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高自在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崔莺莺用最冷静的语言,一刀一刀,亲手剖开了自己父亲的心,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碾得粉碎。
直到狱卒将昏死过去的崔敦礼抬走,崔莺莺才缓缓转过身,重新走到高自在面前。
她脸上的清冷和理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带着一丝讨好和渴求的媚态。
她微微屈膝,仰起头,看着高自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狂热的光。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主人,莺莺刚才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贞观:众公主为我痴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