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民心所向
王宫偏殿，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连烛火都不敢轻易摇曳。
“皇帝”依旧站在落地窗前，但这一次，他没有俯瞰王都，而是背对着门口，身形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沈清辞被卫士带入殿内，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
“你很有胆量。”皇帝的声音响起，低沉中蕴含着风暴前的宁静，“或者说，你愚蠢到以为，凭借几句空话，就能从我手中保住你和你的同伴的命？”
他没有转身，但那股强大的气场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殿内的每一寸空间。这是久居上位者与绝对力量拥有者带来的双重威压。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的压迫感，她的感知如同细腻的网，散布在整个宫殿。她能“听”到殿外卫士紧张的心跳，能“感觉”到这座古老宫殿本身承载的、无数代王权更迭留下的沉重印记，也能清晰地“看”到皇帝身上那粗壮、霸道，却与这片土地、这些人民格格不入的“权力之线”。
“我来，不是为了乞求活命。”沈清辞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是来为你节省时间，减少损失，避免你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需要持续投入鲜血和资源去镇压的烂摊子。”
皇帝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哦？就凭你，和南城那些乌合之众的泥腿子？”
“就凭我们看到了你看不见，或者说不屑于看的东西。”沈清辞迎视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你看到了王冠，看到了军队，看到了财富。但你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平民了吗？你看到那些在苛捐杂税下挣扎的手工业者了吗？你看到那些被你带来的‘神兵’震慑，却在内心里埋藏着不满和恐惧的士兵了吗？”
她向前一步，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引动了周围规则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阿坎多尔不是一块无主的荒地，任由你用力量圈占。它是由无数活生生的人构成的。你可以用武力让他们暂时跪下，但无法用武力让他们真心顺从。”
“真心？”皇帝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在无限回廊，力量就是唯一的真心！弱者服从强者，天经地义！”
“那是在副本里。”沈清辞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你现在不是在通关一个副本！你是在试图‘统治’一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它的运行规则也远比杀戮复杂！你需要税收来维持运转，需要工匠来打造器械，需要农民来提供粮食，需要士兵为你效死！而这些，都不是单靠恐惧就能长久维持的！”
她抬起手，指向窗外那片在暮色中沉寂的王都：“你听到这座城市的‘声音’了吗？它不是沉默的。它在哀嚎，在抱怨，在仇恨。你每多杀一个‘叛党’，就会制造出十个新的仇恨种子。你每强征一份粮秣，就会让一百个家庭濒临破产。你的力量确实强大，但你的敌人，是整个王国所有活不下去的人！你杀得完吗？”
皇帝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依旧冰冷：“蛊惑人心的言论。只要我掌控着绝对的力量，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是吗？”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怜悯的弧度，“那为什么，你要如此急切地搜寻那个代表‘正统’的古老印章？”
皇帝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因为你心里清楚，”沈清辞步步紧逼，“单靠外来的力量和杀戮，无法真正坐稳这个位置。你需要法理，需要‘正统’的外衣来安抚人心，来让你的统治看起来名正言顺！你也在害怕，害怕这看似臣服的表象之下，潜藏的滔天巨浪！”
这番话，如同利剑，直接刺中了皇帝内心深处那不愿承认的一丝疑虑。他确实感受到了阻力，一种无形的、来自整个王国底层和中层的凝滞感。他的命令出不了王宫多远就会大打折扣，税收难以征集，就连他带来的“神兵”，也因为弹药补给和本土士兵的消极配合而威力受限。
“你能找到印章？”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视。
“我不能保证立刻找到。”沈清辞坦然道，“但我知道，继续你现在的高压政策，即使你找到了印章，它也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无法为你带来真正的‘正统’。因为‘正统’从不源于一块印章，它源于……民心所向。”
她再次指向窗外，但这次，她的指尖仿佛牵引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皇帝的感知不自觉地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延伸”出去。
并非真实的听觉，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与引导。在这一刻，皇帝仿佛隐约“听”到了——那些来自肮脏街道的、对沉重税赋的咒骂；那些来自昏暗作坊的、对前途无望的叹息；那些来自饥饿家庭的、无声的哭泣；以及那些隐藏在酒馆、行会、市井角落里的、压抑着的愤怒与躁动……
这些声音微弱而杂乱，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庞大、沉重、令人心悸的暗流！
皇帝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本能地排斥这种“软弱”的感知，但那股无处不在的负面情绪浪潮，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极淡的寒意。
沈清辞收回手指，声音恢复了平静：“杀戮和恐惧，可以让你成为暴君，但无法让你成为王者。你可以继续你的清洗，将南城染红，将王都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狱。但然后呢？当起义军兵临城下，当革新派趁机发难，当你的士兵因为无尽的镇压而心生倦怠，当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你的敌人时，你那‘绝对的力量’，还能绝对吗？”
她看着皇帝那双锐利却首次出现一丝犹疑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给我，和南城的人一个机会。不是反抗你的机会，而是……帮你以更小的代价，真正‘赢得’这个王国的机会。”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庞。他习惯了用力量粉碎一切障碍，但眼前这个女人，却将一种他从未认真考虑过的“规则”，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权衡：
“说下去。”
（第十一卷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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