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将军府的密室里,烛火摇曳。袁术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方玉玺——那是用南阳最好的青玉仿制的,雕工精湛,形制规整,乍一看足以乱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件赝品。真的传国玉玺在哪?或许在长安乱军中遗失了,或许被孙坚得了,或许……他不敢想下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袁术喃喃念着玉玺上的篆字,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他今年四十六岁,作为袁家嫡子,四世三公的门第给了他天生的优越感。可这些年来,看着那些寒门庶子一个个崛起——曹操、刘备、刘云,连吕布那样的武夫都占了并州!而他袁公路,却还困在南阳这一隅之地。
“主公。”长史杨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杨弘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主簿阎象、谋士袁胤。三人行礼后,杨弘呈上一卷帛书:“汝南急报。太守徐璆愿举郡归附,只待主公手令。”
袁术眼睛一亮,接过帛书迅速浏览。看完后,他仰天大笑,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好!好!汝南是我袁家祖地,徐璆果然识时务!”
阎象却皱眉道:“主公,徐璆此人反复无常,当年董卓乱政时便首鼠两端。如今主动归附,恐非真心。”
“真心?”袁术嗤笑,将仿制玉玺重重放在案上,“这天下要什么真心?有实力,有地盘,自然有人来投!我袁家四世经营汝南,那里的官吏半数出自我袁家门下,士族哪个没受过我袁家恩惠?徐璆不投我,还能投谁?”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图上,笼罩了整个豫州。
“自得知献帝死在长安,我就知道,这天下该换主人了。”袁术的声音低沉而狂热,“可我南阳一郡,养兵十万已是极限。我要更多——更多地盘,更多人马,更多粮草!”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豫州:“豫州六郡二国,汝南、颍川、陈国、梁国、沛国、鲁国,再加汝阴、弋阳两郡。若得豫州,我便有争霸天下之资!”
袁胤——袁术的堂弟——连忙附和:“兄长所言极是!如今天下无主,诸侯并起,正是兄长承天受命之时!”
“承天受命……”袁术抚摸着仿制玉玺,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他知道这玉玺是假的,但那又如何?只要他有了地盘,有了实力,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杨弘禀报:“主公已派人联络各郡。颍川太守李旻、梁国相袁嗣都已回信,愿奉主公为尊。沛国相舒邵态度暧昧。鲁国相尚在观望。唯有……”他顿了顿,“陈王刘宠,态度坚决。”
“刘宠……”袁术眯起眼睛。这个名字他不陌生。汉明帝玄孙,陈国国王,以忠勇着称。更麻烦的是,此人是扬州牧刘云的父亲!
三年前黄巾之乱时,刘宠被困陈县,是刘云率军千里驰援,父子联手大破黄巾,此事传为美谈。如今刘云坐拥扬州,威震东南,若动了他父亲……
但袁术很快压下这丝顾虑。刘云远在扬州,等他知道消息,豫州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到那时,就算刘云想为父报仇,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刘宠怎么说?”袁术问。
杨弘取出一卷帛书,声音有些发干:“刘宠的回信……措辞激烈。说‘吾乃汉室宗亲,世受国恩,岂能背弃祖宗,从逆附贼’?还说……若主公敢僭越称帝,他必率陈国三千弩兵,与主公决一死战。”
“砰!”袁术一拳砸在案上,震得仿制玉玺跳起老高,“刘宠老儿,安敢如此辱我?!”
阎象硬着头皮劝道:“主公息怒。刘宠毕竟是宗室亲王,且是刘云之父。若动他,恐惹怒刘云……”
“刘云?刘云怎么了?”袁术怒吼,“他在扬州,我在豫州,中间还隔着个徐州!他能飞过来不成?!”他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密布,“我袁公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难道还怕一个边地州牧?”
密室中一片死寂。良久,袁术冷静下来,盯着地图上的陈国,眼中闪着阴冷的光。
“刘宠既然不肯跪,那就让他永远站不起来。”他缓缓道,“李丰。”
一直站在阴影中的文士应声上前。此人面色阴鸷,是袁术麾下负责“特殊事务”的心腹。
“你去陈国,替我送刘宠上路。”袁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记住,要做得干净,看起来要像意外,或者……盗匪所为。”
李丰躬身:“属下明白。”
陈县王宫,月色如水。
刘宠站在后花园的亭中,望着手中一封密信。信是儿子刘云从扬州派人送来的,劝他若豫州有变,可速往扬州避难。信的最后写道:“父亲忠于汉室,儿深知之。然如今天下大乱,奸雄并起,父亲独守陈国,恐为宵小所害。望父亲三思。”
刘宠将信放在石桌上,长叹一声。他今年五十三岁,身材魁梧,面如重枣,虽着常服,但站姿笔挺如松,依稀可见当年马上将军的风采。
“大王。”国相骆俊匆匆走来,面色凝重,“刚得到消息,汝南徐璆已举郡归附袁术,颍川、梁国也相继投靠。如今豫州大半已入袁术之手。”
刘宠沉默良久,缓缓道:“骆相,你还记得中平五年,黄巾贼围城时的情景吗?”
骆俊一怔:“臣永生难忘。那时贼众数万,围城三月,城中粮尽,百姓易子而食。若非大王死守,又得云公子千里来援,陈国早已不存。”
“是啊……”刘宠眼中闪过回忆之色,“那时云儿才十八岁,率骑兵昼夜兼程,从扬州杀到陈国,大破贼军,救我陈县于危难。”
老王爷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些年,云儿在扬州建功立业,我却守着陈国这一隅之地。不是不想去扬州享天伦之乐,而是不能。我是高祖子孙,孝明皇帝玄孙,陈国的王。这陈国三万百姓,三千将士,将性命托付于我,我岂能弃之而去?”
骆俊哽咽:“大王忠义,天地可鉴!可如今袁术势大,拥兵十万,更有称帝野心。我陈国兵微将寡,若与之对抗,恐……”
“恐什么?”刘宠转身,目光如电,“无非一死。我刘宠活了五十三岁,守了陈国三十年,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百姓。袁术若敢来犯,我这三千弩兵,便是陈国最后的屏障!”
他走到亭边,望着校场方向。那里,陈国弩兵正在夜训,喊杀声隐隐传来。这些士兵都是陈国子弟,世代受刘家恩惠。他们的父兄,许多都死在当年黄巾之乱中,是刘宠收留孤儿寡母,是刘云运来粮草赈济。
“传令下去,”刘宠声音坚定,“即日起,全城戒备。弩兵分三班,日夜巡逻。粮仓武库加双岗。若有袁术使者来,一律不见!”
“诺!”
三日后,袁术的使者还是来了。来的是李丰,他扮作商贾,混入陈县。
当夜,王宫设宴。刘宠本不想见,但骆俊劝道:“大王,至少听听袁术开什么条件。若能不动刀兵保全陈国,也是百姓之福。”
宴席上,李丰恭敬行礼:“下官奉袁将军之命,特来拜见大王。袁将军说了,只要大王愿奉他为尊,他可保大王永镇陈国,世袭罔替。此外,每年另赠粮五万石,钱百万。”
刘宠冷笑:“袁公路好大方。他一个南阳太守,有什么资格‘保’我永镇陈国?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奉他为尊’?”
李丰不慌不忙:“大王有所不知。如今天子驾崩,汉室已绝。袁将军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正是承天受命之人。大王若顺势而为,可保富贵;若逆势而行,恐……”
“恐什么?”刘宠霍然站起,“恐他袁术发兵来攻?你回去告诉袁公路,我刘宠生是大汉的臣,死是大汉的鬼。他想称帝,去别处称,我陈国不认!我儿子刘云在扬州拥兵十万,他若敢动陈国一根草,我儿必率扬州铁骑,踏平南阳!”
李丰脸色一变,但仍强作镇定:“大王何必动怒?刘州牧虽在扬州,但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袁将军已得豫州大部,拥兵二十万……”
“滚!”刘宠一把掀翻酒案,“再敢多言,斩!”
李丰狼狈而退。当夜,他悄悄潜入城中一处宅院。那里,十余名黑衣人已等候多时。
“计划有变。”李丰面色阴沉,“刘宠态度坚决,且抬出刘云威胁。必须尽快动手,否则夜长梦多。”
为首黑衣人低声道:“王宫守卫森严,弩兵日夜巡逻,硬闯恐难成功。”
“那就用计。”李丰眼中闪过狠色,“刘宠每月初七必往城外白马寺上香,为阵亡将士祈福,这是三十年的习惯。你们扮作香客,在途中埋伏……”
三日后,三月初七。
刘宠果然如往常一样,率五十亲卫出城前往白马寺。春风和煦,杨柳依依。他骑马走在队伍前列,一身素袍,未披甲胄。这些年来,每月初七他都会来此,为那些死在黄巾之乱中的将士祈福。那些将士,有许多是他看着长大的陈国子弟,有许多和他儿子刘云并肩作战过。
行至半途,路旁茶棚里歇脚的几个商贾忽然暴起!他们从货物中抽出钢刀,直扑刘宠!
“保护大王!”亲卫队长大喝。
但这些刺客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过片刻,已有十余名亲卫倒地。刘宠拔剑迎战——他虽年过半百,但武艺未衰,一剑刺穿一名刺客咽喉。
“刘宠老贼,受死!”为首刺客挺刀扑来。
刘宠举剑格挡,刀剑相交,火星四溅。他心中一凛——这刺客刀法精湛,绝非寻常匪类!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刺客的招式,隐隐有军中武艺的影子。
激战中,刘宠渐感吃力。刺客实在太多,亲卫死伤殆尽。他左肩中了一刀,鲜血浸透素袍。
“你们究竟是何人?!”刘宠怒喝,“可是袁术派来的?!”
为首刺客冷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他一挥手,众刺客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弩兵飞驰而来,正是骆俊不放心,派来护卫的!
弩箭如雨,刺客顿时倒下七八个。余下见势不妙,呼啸而退。弩兵追杀数里,擒获三人,余者逃入山林。
但刘宠已倒在血泊中。一柄短刀插在他胸口,刀身尽没。
“大王!”骆俊随后赶到,扑到刘宠身边。
刘宠气息微弱,握住骆俊的手:“骆相……替我……告诉云儿……父亲……没有丢……刘家的脸……陈国……交给你了……不可……不可降袁……”
手,缓缓垂下。
陈王刘宠,汉室宗亲,刘云之父,一生忠于汉室,最终死在了一场“盗匪”的刺杀中。时年五十三岁。
消息七日后传到南阳。袁术在密室中,听着李丰的禀报,嘴角慢慢咧开,最终变成仰天大笑。
“好!好!刘宠一死,陈国群龙无首!”他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传令张勋,率军三万,以‘助陈国剿匪’为名,进驻陈国!记住,要‘请’骆俊来南阳‘共商大计’!”
半月后,张勋大军兵临陈县城下。骆俊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的袁军,心如死灰。他知道刘宠之死必是袁术所为,但无凭无据,更无力报仇。想起刘宠遗言,他本欲死战,但看着城中三万百姓,最终长叹一声。
“开城。”
陈县城门缓缓打开。张勋率军入城,未遇抵抗。三日后,骆俊被“请”往南阳,途中“突发急病”身亡。
消息传开,豫州震动。沛国相舒邵闻讯,长叹一声,派人向南阳送上降表。鲁国相见大势已去,也举国归附。至此,豫州六郡二国,尽入袁术之手。
将军府中,袁术抚摸着那方仿制玉玺,对众心腹道:“如今我坐拥南阳、豫州,带甲二十万,粮草充足。这皇帝,该做了吧?”
杨弘、袁胤等人纷纷拜倒:“主公英明!天命所归!”
只有阎象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却不敢再劝。
而在陈国王宫,那面“汉”字大旗已被撤下。校场上,三千弩兵被缴械,茫然地站在阳光下。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记得,多年前那个从扬州来的少年将军,和他们的大王并肩作战的情景。如今大王死了,那个少年将军,会来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有风过空庭,卷起几片落叶,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忠诚与背叛、父子与家国的故事。而千里之外的扬州,一场复仇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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