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武当山的夜,本是清宁祥和的。白日里香客与游人的喧嚣散尽,只剩下松涛阵阵,泉鸣潺潺,伴着道观中隐约传来的晚课诵经声,一派仙家气象。然自三日前紫霄宫前那场惊变,这清宁便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宋远桥奉师命率大部分弟子护送受伤同门与家眷撤往山南别院,紫霄宫中枢地带,仅留下少数精锐弟子与几位留守的长老,以及那位虽已百岁高龄、却仍是武当定海神针的张三丰。
夜,渐深。
子时将至,一轮残月本就被厚重的乌云遮掩了大半,此刻更是彻底隐没于铅灰色的云层之后。天地间骤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松针不再摇曳,泉声也仿佛低哑下去,整个武当山主峰,静谧得如同沉睡的巨兽,却又隐隐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紫霄宫,后院,藏经阁。
这座通体由青石建成的三层楼阁,是武当派武学典籍的宝库,亦是武当精神传承的象征。阁门紧闭,门上悬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锁身上刻着武当特有的云纹八卦图案,历经岁月风霜,依旧坚固沉重。阁楼四周,每隔数丈便悬挂着一盏特制的“长明灯”,灯油乃是混合了某种驱虫药材的特制酥油,火光虽不甚明亮,却能彻夜不熄,照亮周围丈许之地。此刻,连这长明灯的光芒,也在浓稠的夜色与悄然凝聚的寒气中,显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阴风吹灭。
藏经阁外,负责今夜值守的是两名入门已逾十年的弟子,一名唤作陈石,一名唤作林平。两人皆是宋远桥座下弟子,武功虽非顶尖,却也尽得武当心法真传,为人更是沉稳可靠。白日里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消散,两人背靠着冰凉的石壁,手持长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师兄,你说…五师叔他…能平安抵达东海吗?”林平年轻些,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和对长辈的担忧。
陈石眉头微皱,轻轻“嘘”了一声:“噤声!此刻正是要紧关头,莫要分心。师父与祖师自有安排,五师叔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我们只需守好藏经阁,便是对师门最大的贡献。”他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也沉甸甸的。三日前宫门外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以及师父临行前凝重的嘱托,都预示着这场危机远未结束。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沙沙”声,从藏经阁侧面的阴影处传来。声音细若游丝,混杂在偶尔掠过的夜风中,若不凝神细听,极易以为是虫豸爬过枯叶。
陈石与林平同时脸色一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两人不再言语,屏息凝神,手中长剑微微出鞘寸许,发出“噌”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陈石低喝一声,声音不高,却蕴含内力,远远传开。
阴影处,毫无回应。那“沙沙”声也戛然而止。
林平有些紧张,握紧剑柄,低声道:“师兄,会不会是风声?”
陈石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不对,方才那声音…太规整了,不似自然之声。你守在这里,我去查看一番。”说罢,他身形一晃,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那阴影处潜行而去。武当派的轻功“梯云纵”虽不以诡谲见长,却胜在轻灵稳健,落地无声。
陈石靠近阴影,那是藏经阁与旁边一间废弃丹房之间的夹道,狭窄而阴暗,积满了落叶。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夹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落叶发出的轻微滚动声。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陈石心中嘀咕,正欲转身退回。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他头顶的屋檐下倒挂而下!速度快到了极致,甚至带不起一丝风声!
陈石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仿佛坠入了万年冰窟!那不是冬日的寒冷,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寒!他心中大骇,想呼救,想拔剑,却发现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丹田内的内力如同被冰封,运转滞涩无比!
眼角余光中,他瞥见两张模糊而可怖的脸。一张枯瘦如柴,眼窝深陷,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短杖;另一张则相对魁梧,但面色同样惨白,眼神阴鸷,手中握着一支造型奇特的判官笔,笔尖寒气森森。
“玄…冥…老…”这是陈石意识消散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三个字。
“噗!噗!”
两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如同利刃刺入败革。陈石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便软倒在地,眉心与后心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瞬间便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冰碴。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生命气息已然断绝。
几乎在同时,守在藏经阁正门的林平也察觉到了不对。师兄去了片刻,毫无动静,那股莫名的寒意似乎也弥漫了过来。他心中焦急,忍不住喊道:“师兄?陈师兄?”
回答他的,是一道无声无息射来的乌光!
林平反应也算迅速,下意识地举剑格挡。然而,那乌光速度太快,力量更是奇大!“叮”的一声脆响,长剑竟被那乌光震得脱手飞出!他定睛一看,那乌光竟是一枚形似鹤嘴的判官笔!
笔未及体,一股阴寒内力已如毒蛇般顺着剑脊侵入他体内!林平只觉手臂一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知觉,寒气沿着经脉疯狂蔓延,直逼心脉!
“呃啊——”他惨叫一声,正欲张口呼喊,眼前黑影一闪,那枯瘦老者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手中短杖轻点,精准地印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上。
“咔嚓”一声轻响,胸骨碎裂之声隐现。林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断绝,胸口处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霜。
兔起鹘落之间,两名武当精锐弟子,便已悄无声息地殒命于藏经阁外。
来者,正是当今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玄冥二老——鹿杖客与鹤笔翁!
两人落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鹿杖客那双深陷的眼睛扫过两具尸体,嘴角的诡异笑容更盛:“师弟,手脚还算麻利。”
鹤笔翁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声音沙哑难听:“速战速决,莫要节外生枝。那老道士(指张三丰)虽然闭关,但武当毕竟是龙潭虎穴。”他似乎不太喜欢多言,目光已投向藏经阁那扇紧闭的大门和沉重的铜锁。
鹿杖客点了点头,不再废话。他走到门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把巨大的黄铜八卦锁。锁身上刻着的八卦符文流转着微弱的道家正气,这是武当特制的“九转八卦锁”,内有机括,寻常手段极难打开,强行破坏则会触动藏经阁内的警铃。
鹿杖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手腕一翻,手中鹿杖的杖头轻轻点在锁孔之上。一股阴柔至极的玄冥寒气,如同无形的细针,悄无声息地注入锁孔。
“嗤嗤…”机括内部传来细微的冻结声。那“九转八卦锁”的精妙机括,在至阴至寒的玄冥神掌内力面前,竟如同冰雪遇骄阳般迅速冻结、脆化。
片刻之后,鹿杖客手腕一抖,轻轻一旋。
“咔哒。”
那看似坚固无比的“九转八卦锁”,竟应手而开,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地。
鹤笔翁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厚重的木门上,深吸一口气,体内玄冥内力运转,一股阴柔而磅礴的力量缓缓送出。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他以巧劲缓缓推开,没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香与淡淡灰尘的气息,从门缝中飘出。
鹿杖客与鹤笔翁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贪婪与兴奋。传说中蕴藏着武当派武学精髓的藏经阁,就在眼前!而他们此行的目标——张三丰手书的《太极拳经》与《太极剑经》,很可能就在其中!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藏经阁。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那把掉落的铜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惨剧。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掩盖了血迹,也掩盖了那致命的寒意。
<2>
藏经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从高处的窗棂射入,勉强照亮了大致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书香与纸张的霉味,混合着一种独特的、属于古老典籍的沉静气息。
阁楼共分三层。底层存放的是一些道家经典、历代祖师的手札、以及江湖上流传较广的普通武学典籍抄本。中层则是武当派历代弟子的修炼心得、部分独门武功的入门与进阶心法,以及一些张三丰早年搜集整理的各派武学精要(非核心机密)。真正的核心,那几部由张三丰亲手撰写或注解的顶级武学秘籍,包括《太极拳经》、《太极剑经》、《武当九阳功》总纲、以及一些他对道家内丹术的感悟手稿,则被珍藏在最顶层的“三清阁”内。
三清阁门禁更为森严,除了历代掌门与得到特许的核心弟子(如武当七侠)外,旁人严禁入内。
鹿杖客与鹤笔翁显然对藏经阁的结构有所了解。两人进入底层后,并未停留,也没有去翻动那些散乱的典籍。鹿杖客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夜明珠,借着那柔和而微弱的光芒,两人如幽灵般沿着狭窄的木制楼梯,悄无声息地向上走去。楼梯是实木所制,年代久远,踩上去本应发出“ creak creak”的声响,但两人轻功卓绝,内力深厚,竟能将体重完全卸去,落脚处轻盈如鸿毛,竟无半点声息。
中层的典籍明显比底层珍贵许多,不少都放在精致的木匣或书架中。但这依旧不是他们的目标。两人径直穿过,继续向上,目标直指顶层的三清阁。
通往三清阁的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楠木门,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清阁”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乃是张三丰亲笔所书,隐隐有道家清气流转。门上没有锁,却贴着一道黄色的符箓,符箓上朱砂绘制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金光,散发出一股阳刚正气,与之前陈石、林平身上感受到的气息相似,但更为纯粹和强大。
这是武当派的“镇宅辟邪符”,不仅有驱邪避秽之效,更能警示外敌入侵。一旦有人强行闯入,符箓便会自行燃烧,并发出警示的钟声,同时符箓上蕴含的微弱阳刚之力,也能对阴邪属性的内力起到一定的克制作用。
鹿杖客停下脚步,看着那道符箓,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深知这等由高人绘制的符箓,不可小觑。
“师弟,”鹿杖客压低声音,“这符箓有些门道,硬闯恐怕会触发警报。”
鹤笔翁眉头紧锁,阴鸷的目光盯着符箓:“那如何是好?难道要无功而返?”他们此次奉汝阳王之命,潜入武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盗取《太极拳经》和《太极剑经》。若是失败,回去无法向王爷交代。
鹿杖客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放心,我自有办法。这符箓虽是阳刚之物,却也怕极阴至寒之力。你我二人合力,以玄冥寒气冻结此符,使其灵力无法激发,便可悄无声息地进入。”
鹤笔翁点了点头:“好!”
两人不再犹豫,并肩而立,双掌齐出,遥遥对准那道“镇宅辟邪符”。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两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阴寒内力,如同两条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他们掌心射出,在空中交汇融合,化作一股更为凝练、更为阴毒的寒劲,射向那道符箓。
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乃是天下至阴至毒的武功之一,练到深处,能冻结人的血液乃至灵魂。此刻两人合力,虽然未曾全力施为,但其阴寒之力也非同小可。
那道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镇宅辟邪符”,在接触到这股阴寒内力的瞬间,金光骤然黯淡下去!符箓上的朱砂符文仿佛被冻结,流转的光芒变得迟滞、凝固。原本蕴含的阳刚正气,在这股极致的阴寒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消散。
“滋啦…”
符箓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那是符纸内部的水分与阳气被瞬间冻结升华的景象。很快,整个符箓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一张普通的废纸。
鹿杖客与鹤笔翁收回手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成了。”鹿杖客低声道。
鹤笔翁上前,轻轻一推。那扇通往三清阁的楠木门,应手而开。
一股更为浓郁、更为精纯的墨香与书卷气扑面而来。三清阁内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正中供奉着三清道尊的神像,神像前青烟袅袅,似乎常年有人打理。四周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线装典籍、卷轴,许多都用锦盒或布套仔细包裹着。
月光透过阁楼唯一的一扇小圆窗,洒在房间中央的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余温尚存。
鹿杖客与鹤笔翁的目光,瞬间被书架上那些标记着特殊符号的锦盒和卷轴吸引了。他们知道,真正的宝贝,就在那些里面。
“分头找!速战速决!”鹿杖客低喝一声,身形一晃,扑向左侧的书架。鹤笔翁则扑向了右侧。
两人的动作极快,手指拂过一个个锦盒和卷轴,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寻找着目标。他们翻动典籍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在这极度安静的阁楼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黄庭经》、《道德经注解》、《南华经释义》… 道家经典居多。
《七星剑法》、《回风舞雪剑谱》、《震山掌法精要》… 这些是武当派的普通绝学。
《抱朴子内篇抄录》、《周易参同契心得》… 内丹术典籍。
两人快速地浏览着,脸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已经翻遍了大半书架,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两部他们梦寐以求的《太极拳经》和《太极剑经》!
“怎么回事?难道不在这儿?”鹤笔翁停下手中的动作,阴沉着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耐烦。
鹿杖客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可能!情报上说,张三丰晚年手书的秘籍,一直珍藏在三清阁。难道…被他带走了?或者藏在了别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整个阁楼,最后落在了供奉三清道尊神像的神龛后面。
“去看看那边!”鹿杖客指了指神龛。
两人走到神龛前,小心翼翼地移开沉重的神像。神龛后面是实心的墙壁,并无暗格。
“没有。”鹤笔翁的声音更加阴沉。
鹿杖客不甘心,又仔细检查了书案、书架的夹层,甚至连地板都敲了敲,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消息有误?”鹤笔翁有些泄气。这次潜入风险极大,若是空手而归,他们无法向汝阳王交代,更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鹿杖客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可能!再仔细找!就算找不到《太极拳经》和《太极剑经》,其他的顶级秘籍,比如《武当九阳功》总纲,也要带走几本!不能白来一趟!”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实处,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更重要的是,脚步声中蕴含着一股平和中正、却又厚重如山的内力波动!
鹿杖客与鹤笔翁同时脸色剧变!
有人来了!而且听这脚步声和内力波动,绝非普通弟子!至少是武当七侠这个级别的高手!
“谁?!”鹿杖客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怒。
脚步声停在了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一个沉稳、厚重,如同山岳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威严与冰冷:
“深夜闯入藏经阁,盗取祖师秘籍,阁下是何方神圣?”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月光勾勒出他魁梧的身形 。
<3>
楼梯口的身影缓缓步入月光,轮廓渐渐清晰。那人身着武当派标志性的月白道袍,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穗是陈年的青色丝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方正,额上几道浅浅的皱纹里仿佛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双目开合间,精光内敛,却又带着几分道家的平和——正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
他手中并未提灯笼,只借着从三清阁小圆窗漏下的月光视物,脚下的木楼梯依旧悄无声息,显见内力已臻化境。方才那沉稳如岳的脚步声,正是他所发。此刻他站在楼梯口,目光如炬,扫过阁内狼藉的书架、散落的典籍,最后落在鹿杖客与鹤笔翁身上,眉头缓缓蹙起。
“鹿杖客,鹤笔翁。”宋远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相击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在空气里,“三十年前汝二人在西域残杀昆仑派三位长老,十年前又在襄阳城外劫杀丐帮分舵主,江湖上早已传遍汝二人恶行。今日竟敢踏足武当山,还闯入藏经阁重地,是欺我武当无人么?”
鹿杖客脸上的阴狠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宋大侠好眼力。不错,正是我兄弟二人。深夜叨扰,只为向武当借两样东西——《太极拳经》与《太极剑经》。宋大侠若肯行个方便,我兄弟二人即刻便走,绝不伤一人性命。”
“痴心妄想!”
一声断喝从楼梯下方传来,带着凛冽的劲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又一道身影快步上楼,身形比宋远桥略瘦,却更显精悍,道袍袖口磨损了几处,露出结实的手腕,正是武当七侠中的老二,俞莲舟。他刚从山下巡查归来,路过藏经阁附近时听到楼上动静不对,便立刻赶了过来。此刻他站在宋远桥身侧,双掌微微抬起,掌心隐有白气流转,正是武当绵掌的起手式,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鹤笔翁:“我武当祖师秘籍,岂容尔等邪魔外道觊觎?今日若不留下点东西,休想离开藏经阁!”
鹤笔翁性子本就急躁,被俞莲舟这般呵斥,眼中凶光一闪,便要上前动手。鹿杖客却伸手拦住他,转头看向宋远桥,脸上堆起假笑:“宋大侠,俞二侠,何必动怒?江湖中人,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汝阳王爷说了,只要能拿到经书,黄金万两、爵位俸禄,任武当挑选。若执意不肯……”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我兄弟二人的玄冥神掌,多年未曾染血,今日正好让武当弟子尝尝滋味。”
“放肆!”宋远桥手腕一翻,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身狭长,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正是武当派镇派之宝“真武剑”的仿品(真剑由张三丰亲自佩戴),但在他手中,却似有了生命一般,剑尖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武当山乃玄天真武大帝道场,岂容汝等提‘汝阳王’三字?莫说黄金爵位,便是拿整个天下交换,祖师秘籍也绝不可能落入奸佞之手!”
俞莲舟踏前一步,双掌之间气劲更盛:“二哥说得是。今日便让尔等见识,我武当七侠的手段!”
鹿杖客见谈判破裂,眼中最后一丝伪装也褪去,露出狰狞之色:“好!好得很!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他转头对鹤笔翁使了个眼色,“师弟,速战速决!经书不在此处,定是被张三丰那老道士藏起来了!先擒住这两个老道,逼他们交出经书!”
原来方才二人翻遍三清阁,并未找到《太极拳经》与《太极剑经》,心中早已起疑——按汝阳王给的情报,这两部秘籍应是张三丰晚年常翻阅的,理当放在三清阁最显眼处。此刻见宋远桥与俞莲舟出现,又听他们语气坚决,鹿杖客猛地反应过来:莫非张三丰早已料到有人会来盗取,提前将经书转移了?
若经书不在藏经阁,那会在哪?鹿杖客眼珠飞速转动,突然想起一个人——张翠山。
张翠山是张三丰最疼爱的弟子,十年前失踪,半年前才带着妻子殷素素与幼子张无忌归来。听说张三丰为了庆祝他平安回来,特意将刚创出不久的太极拳、太极剑传了他一部分。会不会……经书被张三丰交给张翠山保管了?
更重要的是,张翠山与金毛狮王谢逊曾是结义兄弟,江湖上人人都传谢逊带着屠龙刀隐居冰火岛,而张翠山是唯一知道谢逊下落的人。汝阳王交代的任务,除了盗取经书,还有一条:若遇张翠山,务必逼问出谢逊与屠龙刀的下落!屠龙刀里藏着“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秘密,若能拿到,朝廷便能轻易掌控武林,这可比两部经书重要得多!
想到此处,鹿杖客心中有了计较,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毒:“宋大侠,俞二侠,经书之事暂且不论。我且问你们,张翠山何在?”
宋远桥与俞莲舟皆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五弟。俞莲舟冷声道:“我五弟刚回山不久,正在后院静养。与汝二人何干?”
“与我兄弟二人自然相干。”鹿杖客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金毛狮王谢逊是张翠山的义兄,他定然知道谢逊的下落。只要你们交出张翠山,让他说出谢逊与屠龙刀在哪,我兄弟二人不仅不拿经书,还可奉上汝阳王爷的令牌,保武当百年无忧。否则……”他猛地提高声音,“今日藏经阁的血,就要染红武当山的石阶了!”
“你敢!”俞莲舟怒喝一声,双掌齐出,一股刚柔并济的掌风直扑鹿杖客面门。他最是护短,听鹿杖客竟敢要挟要动张翠山,哪里还忍得住?
鹿杖客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掌风,同时对鹤笔翁使了个眼色。鹤笔翁会意,身形一晃,便要绕到宋远桥身后,显然是想速战速决,先制服二人再去找张翠山。
“休想!”宋远桥长剑一抖,剑穗无风自动,剑尖指向鹤笔翁后心,“武当剑法,岂是尔等能轻易脱身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楼梯下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哥!二哥!出什么事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楼梯下出现了三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个青衫男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与忧虑,正是张翠山。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容貌绝美,却带着一丝警惕,正是殷素素。而殷素素怀中,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穿着小小的锦缎棉袄,小脸粉雕玉琢,此刻正揉着眼睛,似乎刚被惊醒。
正是张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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