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龙血玄黄
剑光交击，如日月撞碎。
青赤二色剑气在冰幕上撕开一道十字裂口，裂口边缘，雷光被剑意撕成细碎银蛇，四散奔逃。沈孤舟与风无痕隔江对峙，脚下冰舟与雪坡同时下沉三寸，积雪被震成齑粉，又被剑气逆卷上天，化作一场逆行的雪瀑。
“三年，你长进不少。”风无痕垂剑，龙风剑脊赤芒吞吐，映得他眉眼如染朱砂，“能接我‘龙战于野’而不碎兵，可当一句——”
“——废话。”沈孤舟截断，孤舟剑斜指江面，剑尖凝出一滴青霜，滴落即化冰莲，莲开九瓣，瓣瓣皆剑意，“第三招。”
风无痕挑眉，似笑非笑：“仍是你先？”
“我欠你的。”沈孤舟踏前一步，冰舟应声而裂，碎冰却不下沉，反而凝成九条冰龙，龙鳞皆剑形，托住他身形，“一剑还一剑。”
话音未落，九条冰龙同时昂首，龙口吐剑光，直指风无痕。剑光未至，江面先被犁出九道沟壑，江水翻涌，却来不及合拢，便被寒气冻成冰墙，墙内可见游鱼凝固，鳞甲尚张。
风无痕大笑，龙风剑横挥，赤芒画圆，圆内浮现一轮血色满月，月中龙影翻腾，须鬣皆张。九道青霜剑光射入月轮，竟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涟漪，便消失无踪。
“来而不往，非礼也。”风无痕并指抹过剑锋，指腹被割破，血珠沿剑脊滚落，所过之处，赤芒骤暗，转为幽紫。他抬手，一剑刺天，紫血冲天而起，于雾墙之巅炸开，化作一场血雪。
雪落，皆剑。
每一滴血血，皆凝成一柄寸许小剑，剑身扭曲如龙牙，铺天盖地射向沈孤舟。沈孤舟不闪不避，孤舟剑反手插入脚下冰龙，剑气激荡，九条冰龙同时崩解，化作万千冰鳞，迎向血雪小剑。
“叮叮叮叮——”
金铁交击之声密如暴雨，冰鳞与血剑相撞，同时碎成青赤二色光屑，光屑不坠，反而悬停空中，彼此吞噬，竟凝成一只半青半赤的巨眼，瞳孔竖立，冷冷俯瞰江面。
巨眼眨动，一道灰白光束自瞳孔射下，所照之处，江水瞬间干涸，露出龟裂河床，裂缝中，有漆黑雾气升腾，凝成无数虚幻人手，抓向两人脚踝。
“玄渊井开，鬼国睁眼。”风无痕收剑，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沈孤舟，你我再斗，便要被它吞了。”
沈孤舟抬眼，巨眼光束正照在他胸口，玄狐大氅瞬间化为飞灰，露出内里一袭青衫，心口处，一道旧疤浮现，疤形似龙牙，正是三年前龙风剑所留。疤痕被光束一照，竟重新裂开，血珠渗出，却未落下，反而逆卷而上，被巨眼吞噬。
“再吞一口，我便无血可流。”沈孤舟淡淡道，孤舟剑却未收，反而向前一递，剑尖直指风无痕，“但流干之前，我仍可出一剑。”
风无痕凝视他，眼底血色褪去，露出原本浅淡的眸色，像两口被月光磨旧的井，井底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波纹。他忽地收剑，龙风剑化作一道赤芒，没入袖中，同时抬手，左掌覆于右肩，微微躬身——竟是王朝军礼。
“沈孤舟，三年前，我以此礼送你入狱；三年后，我以此礼——”
“——请你赴国难。”
沈孤舟眉峰微挑，剑势却未收：“何难？”
风无痕转身，白衣猎猎，指向南方更远处。那里，墨云与紫电交织的漩涡之下，又升起一道漆黑狼烟，粗如巨柱，笔直冲天，与赤色狼烟交缠成螺旋，像一条红黑相间的巨蟒，将天幕撕成碎片。
“北荒‘鬼方’南下，三十六部联军，已破‘雁回关’。”风无痕声音低沉，字字如铁，“领军者，乃鬼方大祭司‘巫月’，携‘玄渊图腾’，以万民之血，开‘鬼国’之门。再有三日，黑烟将抵断龙江，届时，你我皆成祭品。”
沈孤舟沉默，孤舟剑缓缓垂下，剑尖指向干裂河床。那里，漆黑人手仍在抓挠，却似被某种无形屏障阻隔，无法上岸。
“为何找我？”
“因你寒渊劫，可封玄渊井。”风无痕回首，目光灼灼，“亦因你——仍是龙风王朝的将军。”
沈孤舟低笑，笑声沙哑，像风雪磨过铁石：“将军？三年前，你亲手剥我战袍，夺我兵符，如今却要我为你守国门？”
“不为我。”风无痕抬手，指向北岸，“为你身后三万雪鬼，为你身旁……”他目光掠过沈孤舟身后，冰舟碎片上，一道银狐身影悄然浮现，像一场迟到的雪。
沈孤舟回头，风雪衣立于碎冰之上，双刃已收，手中却多了一物——那是一面残破战旗，旗面被火烧去半边，只剩一个“沈”字，血迹淋漓，却仍在风中猎猎作响。
“霜雪关已破，风啸岳战死。”风雪衣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临死前，他让我带话——”
“——沈孤舟，北境交你，江山交你，风雪衣……也交你。”
她抬手，将残旗抛向江心。旗面展开，落于两人之间，被巨眼光束一照，“沈”字瞬间化为血火，火中浮现一道苍老身影，正是风啸岳。他抬手，向沈孤舟行了一个军礼，嘴唇翕动，却无声，只余口型：
“守。”
血火熄灭，残旗化为飞灰，被风吹散，像一场迟到的雪祭。
沈孤舟闭眼，再睁眼，眼底深渊终于燃起第一缕明火。他抬手，孤舟剑归鞘，声音低沉，却带着风雪也难掩的炽烈：
“风无痕，你我之战，延后三日。”
“三日后，玄渊井前，以鬼方之血，洗旧债，祭江山。”
风无痕微笑，再次行礼：“诺。”
两人同时转身，背向而立，像两柄归鞘的剑，暂敛锋芒，却共指更远的北方。那里，漆黑狼烟已漫过天际，与墨云紫电交织成一只巨大的鬼眼，冷冷俯瞰人间。
巨眼之下，断龙江水，忽然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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