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消毒水的气味，陈旧纸张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草药气息。这些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将林晓月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一点点拉扯回现实。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满书籍的木质天花板，以及那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古老落地灯。她正躺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带着皂角清气的薄毯。
是顾知行的书店地下室。
他们……逃出来了？
这个认知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她死寂的心湖中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名为“陈默”的黑暗彻底吞没。
陈默……
那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最后那一刻，他抓住裸露电线、浑身被蓝色电弧包裹、如同破碎玩偶般摔出去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他死了。
为了救她和秦风，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空洞感席卷了她，让她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体，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他选择了他的路。”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顾知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颜色深褐的汤药。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
“有时候，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他将汤药递给林晓月，“喝了它，能稳住你的心神。你的意识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冲击，很不稳定。”
**第二节**
林晓月没有去接那碗药，只是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知行，声音嘶哑：“秦风呢？”
她现在只剩下秦风了。她不能再失去他。
“他在楼上，睡着了。”顾知行将药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他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和身体都透支了。我给他用了安神的香料，暂时不会醒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暂时……忘记了最后那段画面。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
忘记了？林晓月心中一痛，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忘记陈默惨烈的死亡，或许能让他少些痛苦，但那份用生命换来的拯救，难道就该被遗忘吗？
“为什么……”林晓月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迷茫，“为什么你会刚好出现？”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如同神兵天降。
顾知行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古老的书籍，语气平淡：“我并非刚好出现。我一直通过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关注着‘晨曦’的动向。当核心区域的物理隔离系统被触发，并检测到大规模的异常能量爆发时，我知道出事了。那是唯一能短暂屏蔽所有电子监控、制造混乱空档的机会。”
他回头看了林晓月一眼：“我赌你们能撑到那一刻。幸好，我赌对了大部分。”
大部分……指的是她和秦风。那没赌对的那一小部分，就是陈默。
林晓月沉默地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粗糙的沙发绒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第三节**
“秦振华呢？”她忽然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顾知行摇了摇头：“系统瘫痪的时间很短。等我潜入时，主控室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战斗的痕迹和那个被电焦的研究员。秦振华很狡猾，他一定有备用的逃生通道和应对突发情况的预案。这次，让他跑了。”
跑了……
这个结果像是一根刺，扎在林晓月的心头。陈默用命换来的，只是他们的逃生，却没能将那个恶魔拖下地狱。
“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顾知行走到操作台（他这里也有一个简易的信息处理终端）前，调出了一些模糊的监控画面碎片和数据流，“‘晨曦’核心实验室暴露，多年积累的部分研究数据和‘样本’受损，最重要的是，‘归墟’项目的存在和部分信息，已经因为你们的这次闯入和我的后续操作，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出去。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接下来会面临很多……‘麻烦’。”
这或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秦振华将不再能隐藏在暗处，为所欲为。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林晓月茫然地问。大仇未报，自身“载体”的秘密依旧存在，前路似乎依旧是一片迷雾和荆棘。
顾知行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晓月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考量：“你们需要消失。彻底地。秦振华不会放过你们，其他嗅到气味的‘鲨鱼’也会很快围拢过来。我这里，也并非永久的安全港。”
“消失？”林晓月喃喃道。
“我可以为你们安排新的身份，送你们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顾知行说道，“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配合我进行一些必要的研究。”
**第四节**
又是研究！又是交换！
林晓月的心猛地一沉，戒备地看着他。
顾知行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秦振华。我的‘研究’，更倾向于观察和记录，目的是理解‘意识潜流’和‘时空锚点’的运作规律，寻找稳定它的方法，而不是控制和利用。你和你儿子的情况，是极其珍贵的……自然案例。”
他语气诚恳，但经历过秦振华的欺骗，林晓月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顾知行并不强求，“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整几天。但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决定。”
他指了指楼上：“去看看小风吧。他需要你。”
林晓月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依旧虚弱无力。她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上楼梯，回到了那个充满书卷气息的一楼书店。
秦风就在柜台后面临时搭起的一张简易小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额头布满冷汗，嘴唇不时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喊什么。
林晓月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儿子冰凉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那颗仿佛碎裂成无数片的心，才稍稍找到了一丝依托。
她还不能倒下。为了秦风，她必须坚强起来。
**第五节**
夜色渐深，书店里一片寂静。林晓月靠在床头，守着被梦魇缠绕的儿子，毫无睡意。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周围林立的书架，那些沉默的书籍仿佛承载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忽然，她的视线被斜对面书架最高一层，一本看起来格外古旧、用皮革包裹着书脊的厚重大书吸引住了。
那本书的书脊上，没有任何书名，只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材质不明的椭圆形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宝石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晕在流转。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伴随着一丝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那个书架前，踮起脚，伸手想去触碰那本奇怪的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暗红色宝石的瞬间——
那宝石内部的光晕，猛地亮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眼睛骤然睁开！
与此同时，一股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感，猛地贯穿了林晓月的大脑！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遥远而焦急的、属于陈默的呼喊！
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吞噬一切的烈焰！
感受到了某种冰冷坚硬的、如同棺椁般的束缚！
“呃啊——！”林晓月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短促的呻吟，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可怕的叹息，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时候……未到……」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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